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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瑜人品出众,对待陌生人都心存善意,更别说是得他青眼的同门小师弟,是以遍寻各地名医为黎豫医治,还将前些日子黎晗从登州寻来替他自己将养的珍稀药材全都拿出来,只为给黎豫延寿。
没有了穆谦的磋磨,又有肖瑜无微不至的照顾,黎豫的精神比先前好了些,竟然硬生生挺过了深秋。等到入冬,去年的咳血之症如期而至。黎豫看着帕子上的殷红,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则他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与肖瑜诀别后,黎豫踏上了赶往北境的旅途,虽然他这一世过得潦草,可他却一点也不失望,因为在生命最后之际,他还心中有光——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将他从阴翳中照亮的光。
等黎豫到达平陵城,已近年节。因着北境守军大败胡旗铁骑,胡旗人退避三舍,北境有了休养生息之机,再加上穆谦的到来给了北境三州一系列好政策,在平陵城定居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
年节将至,街道上家家户户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处处都是祥和的气息。许是这样的氛围太过温馨,以至于当他的名帖被晋王府侍卫丢出来的那一刻,他竟然能坦然地面对这一份拒绝。
黎豫从容地从地上捡起名帖,自嘲地笑笑,他本以为这次穆谦会继续选择对他恶语相向,或者像之前那样将他留在身边当个下人来折腾,但没想到竟然连门都进不去。
黎豫不想以恩义相胁,他没有去北境边防军大营,就自顾在城内找了个客栈落脚,想着每日都去投一次名帖,终有一日能见到的。
谁曾想,这名帖一投便投了近百日!
转眼已到祯盈二十年三月末,平陵城愈发热闹起来,不为别的,四月晋王殿下寿辰,前来拜寿者已经陆续进了城。
书房内看着整理成册的名帖,穆谦有些头疼,忍不住掐了掐眉心,“雁之,这次怎么来这么多人?本王可不想府邸里乱糟糟的。”
黎贝玉躬身侧立,面上带着几分温顺谦恭的笑意道:
“殿下二十整寿,又蒙新帝看重,专门赐下寿礼,您这颗大树,自然有人要攀的。不过,就算北境外这些世家不来人,光边防军的兄弟们人也不少,殿下若不想再府内办,那要不去边防军大营?”
穆谦想了想,“算了,还是府里吧,到了营里还得折腾兄弟们,没必要。”
“那宾客这块,殿下看看有无特别需要安置的?”黎贝玉眉眼含笑。
穆谦看着黎贝玉谦和温顺的模样不禁失神,真不能怪谢淳整日里嚷嚷,的确能在黎贝玉身上看见几分黎豫的影子。
“殿下?”
“啊?”穆谦意识到自己失神,赶忙拉回思绪,又把目光和心思锁定在名册上,目光一边扫着名册,一边碎碎念道:
“穆谚,就该让丫睡大街,不过看在延儿和红伊的份上,把人迎到晋王府吧。郭大帅和子澈必然是要好好安置的,还有肖三,让他一起来府里,把容三和谢二一起接到府上去陪着穆谚浑。至于肖二和容二,也不能怠慢,但是接到晋王府就大可不必了。”
黎贝玉记忆力了得,将穆谦的吩咐熟记在心,而后一脸微笑地瞧着穆谦。
穆谦就喜欢看黎贝玉笑,还曾多次公开场合大赞黎贝玉的笑容有魅力,见黎贝玉又笑起来,穆谦心情大好。
黎贝玉见穆谦脸上也有了笑意,又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帖,并不着急往穆谦面前递,只道:
“还有一桩事,怕是提起来会惹殿下不痛快。”
“本王有什么可不痛快的,有话直说。”穆谦把名册往案上一丢,不以为意。
黎贝玉一愣,本以为照着穆谦的性子,会直接让他退下以免扫兴,没想到他竟接上了话,黎贝玉不得已暖了脸色,低眉顺眼道:
“近日收了张名帖,想着殿下事繁,就一直没递上来,如今殿下寿辰将至,本不该为着小事叨扰殿下,又怕殿下失礼于故人,这才斗胆一问。”
黎豫走后,穆谦将全部心思都扑在北境三州重建事宜上,片刻不得闲,偏偏有些想套近乎的世家及官员没眼力见,变着法子想见穆谦,穆谦不胜其扰,又见黎贝玉机敏,索性让他当了个“门神”,有投刺者,名帖先到黎贝玉处筛一道,再递到穆谦面前,如今黎贝玉所言,想来就是为着此事,穆谦漫不经心问道:
“什么人啊?”
黎贝玉骑虎难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穆谦的神色,并没有把名帖递上去的意思,只道:“登州黎豫。”
穆谦脸色登时一变,“把名帖拿来。”
穆谦素来御下宽和,鲜少疾言厉色,黎贝玉见他变了脸色,摸不透他的脾气,只得乖乖将名帖奉上。
穆谦打开名帖,看着那熟悉的簪花小楷,一时心绪万千。
他竟然又回来了!
穆谦心中不知名的某处酥酥痒痒,一丝暗喜悄无声息地滋生了,但他的理智却仍旧告诉他,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没法在一起了。
穆谦将名帖往桌上一丢,未置可否。
“殿下,您看属下是以殿下无暇为由辞了他,还是让他再候些时日?”黎贝玉试探着问。
穆谦眼神一凛,冷冷地扫了一眼黎贝玉,“放肆!他的事,哪有你做主的份儿!”
被穆谦呵斥一句,黎贝玉丝毫不见窘态,不卑不亢道:“属下不敢擅专,全凭殿下做主。”
只这一句,让穆谦火气全消。这副从容淡定、临危不惧的神态,与穆谦脑海中的人重合了,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穆谦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意识到方才有些语气有些生硬,穆谦拿出了平日里礼贤下士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