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太过可怜,凌煦曈不由得顿了脚步,鼻头泛酸。
“等、一下!”突然地,听见沈嵁勉强喊出声来,“放开,她自己会走的。别、逼她!”
于是父亲放下了爱女,心疼地看她跌撞着跑回去,又握住伤者的手。
沈嵁回握,继而脱出手来,拇指轻轻揉按她眉间。
“冷静下来!这样子失控只会让你在恐惧里越陷越深。”
沈嵁蹙眉喘过几声,似将痛意纾解,泛白的唇微微翕动,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
“首先,你必须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了。再霸道,再威风,总想着要成为江湖新主,但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遭遇生离,还有死别。你的确已具备杀伐的实力,也敢于取命,却并不代表你已摆脱对鲜血的恐惧。不在意,是因为那些血都跟你无关,命也无关。你始终看着大人们的样子,他们从来没有慌张过,所以你也自负可以从容地面对一切。可这一次,大人们全慌了,你也不再觉得踏实。你还是怕了!
“我教过你,承认自己怕了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而且每个人都必须先正视自己的恐惧,才有可能去克服它。上一次你怕杀人,这一回,你怕什么?”
凌鸢犹是哭,无法作出回答。
“亲口告诉我,你的恐惧是什么?死亡?或者失败?”
凌鸢的泪蹭落在他手背,呜咽着哑声说:“我怕生命中再也没有你,怕是我害死了你。”
沈嵁轻柔地拍拍她的头:“你没有害死我!”
“是我害的,我没用,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
“不是的。”沈嵁摇一摇头,“你的自责有一个立场性的错误。不是你来保护我,而是在任何危险发生的时候,你,我,或者这里所有人都会不惜一切去保护身边的人。每个人都不想看到一个无能的自己。这不同于杀人所造成的恐惧,那仅仅是对解决方法产生的怀疑,以及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而生死在前,身边人的离散就只是纯粹的恐惧本身。因为唯有生命,谁都没有第二次,失去了,就回不来了。”
“所以我就是不要你死啊!”
“可我还在,为什么你以为我会死呢?”
“你流了好多血,我看见、看见了骨头,还有——”
凌鸢说不下去了,眼泪继续不停地冲刷着憔悴的面颊。
沈嵁喘得很长很慢,讲话也愈加慢:“当年燕伯伯流的血恐怕比这还要多。”
“这不一样。”
“燕伯伯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重要!我最喜欢燕伯伯。我也喜欢你!”
这样的告白听起来更像是童言的执拗,可爱,又显得无奈。
“我想若论喜欢,我的兄弟一定不比你少。你是对他没有信心么?”
凌鸢瞥一眼身后的晴阳,乖巧地摇头。
“那就是对我没信心了?”
凌鸢居然顿住,不置一言。
沈嵁始终表现得平静,面上不露苦色。他问凌鸢:“你看着我,觉得眼下我是怕,或者不怕?”
凌鸢直直望着他,脸上布满忧惧。
沈嵁轻叹:“也许一个死过许多回的人所表现出的安静,在你看来不过是一种消极的面对。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此生至今,在遵守承诺方面还从未失信过,少当主敢与我赌吗?”
凌鸢犹是不声不响,眼神木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