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程允章在仆人的引路下入内。
彼时温婉已经披上一件外衫,她没有梳妆,不好见外男,只能隔着一件绢纸屏风和程允章相见。
程允章模糊的看到屏风后温婉的身影。
他一拱手,开门见山便道:“温小娘子这两日家中遭了变故,本不该在这时候上门打扰。但实在是…十万火急,也顾不得人情世故。”
屏风后的女子似乎清减不少,声音沙沙,像是砂砾石划过竹叶,“无妨。听门房说程公子有事寻我?”
“温掌柜,我想请问…你前几日可曾见过我六表兄?”
“元六郎?”帘后人停顿片刻,声音里满是困惑,“他不是因为欠了千金赌坊的债务…早离开平县了吗?”
程允章眉头紧蹙,“实不相瞒,前两日平县城内传得轰轰烈烈的无头男尸案…苦主正是我六表兄!”
——哐当。
帘后人手脚一乱,茶杯砸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元六郎…死了?”那女子声音带着一丝恐惧,“怎会如此?这好端端的——”
帘后的人似乎并不相信,急切的问:“既说是无头男尸,程公子怎就一口咬定那是元六郎?”
难道是衙门找到了元敬的头颅?
“义庄有个捞尸人…认出死者身上那衣裳是在平县一家成衣铺内新制的,衙门的人顺藤摸瓜,最终确定那一身衣裳的买主是六表兄!且仵作推算出的死者身量年纪…也和我表兄完全吻合。”
正说着话,蓦地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哗啦”一声,屏风推开。
里头那小娘子穿一件单衣,外面套着外衫,裹着一件毛毯。她不施粉黛,三千发丝随意垂落在耳侧,双眼熬得通红,看着十分憔悴。
“当真是他?元敬死了?”
那小娘子眉尖紧蹙,“他不是走了吗?为何会回来?”
程允章苦笑摇头,“正是不知,才要来问温掌柜一句。表兄在平县认识的左不过是朱家那位掌柜,还有温掌柜你……”
那青年男子眼睛深处有一抹细碎的寒芒,“我想着,表兄既然跑回平县,定会去寻找熟识之人。或许他来找过温掌柜……”
小娘子脸上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困惑。
温婉生得很美。
柳叶眉,杏仁眼,肤色白净,清素若菊,正可谓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她这一蹙眉,程允章只觉得自己不该逼问为难这弱不胜衣的小娘子。
更何况是温家人仰马翻之时。
半晌,温婉摇头,神情怅然,“抱歉,我没见过元六公子。而且就算元六郎回到平县,他绝不会来见我!”
小娘子声音定定的,“他手里有我温家酒坊的契约书,书上约定十日内他需支付购买我酒坊的三千多两银子。元六郎心高气傲,除非筹到银钱,否则绝不会登我温家大门自取其辱!”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程允章的肩膀登时松懈下来。
没错,元敬绝不会主动上门让温婉羞辱。
想通此番,程允章再不停留,略有歉意的一拱手:“是我孟浪。我一时着急,对不住温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