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嫌蜻蜓个小,这大腹圆蛛可是又大又斑斓,一身的脚,满背的花斑,滚水里汆烫,样子都不变,你一口吞下肚,就似吞了个活的,脚都不少你一只——”
“别再说了!”伍雀磬开口叫人打住,“就这盘,飞蚂蚁,火上现烤一烤,给我来一盘。”
廖壁端高双手,对侍者道:“听到没,伺候着。”
那烤飞蚁未几被端来伍雀磬面前,香飘四溢的烤肉味,就是马含光一踏足此间嗅到的香气。
“蛇羹备好,我要漱口。”伍雀磬话间一口嘎嘣断了飞蚁的身子,半截脑袋含在嘴里,一抬头撞见马含光的眼,就好像见她活吞肉虫般不可思议。马含光不待她将那指甲大的乌黑蚁头咽下腹中,人已闪身到她身侧,一手捉了她手:“少主水土不服,初来乍到还是忌口为妙,起来,走。”
伍雀磬将要听话站起,一旁廖壁亲信就拍了桌子:“马含光你这是哪一出?少宫主兄妹二人开席言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闹事?”
伍雀磬见状便又坐回去,伸手去够蛇羹。
廖壁的亲信眼见的一个个站起,与马含光理论:“云滇虫宴为款待贵宾的上品佳肴,旁人想吃还吃不着,你这般嫌弃,可是怪大公子故意刁难小少主?”
“就是,你扮什么护住心切,没瞧见咱们小少主正吃得津津有味?”
马含光一搭眼,果见了伍雀磬低头端着碗蛇羹啜饮。他眼中寒光一闪,登时掀翻碗碟,近旁还有锅滚沸的油,随并四溅,惊得廖壁的一群爱姬惨呼急避。
马含光气伍雀磬不识抬举,他来接她,乖乖跟着走便好,满桌活虫蠕动,逞什么英雄?
可伍雀磬这一老神在在,立即对比得马含光多管闲事。廖壁看戏般过来慰问伍雀磬:“不愧我廖氏人,什么都敢吃。怎样,这银环蛇羹滋味如何?”
银环蛇有剧毒,世人皆知,廖壁可没胆喂给归来不过一日的亲妹子。他是见她大半碗吞下肚,有意过来吓唬人。岂知伍雀磬听他如此说,脸色霎时一变,故意含在喉间的一口汤“哇”地声喷了廖壁满脸。
廖壁拽过美姬递上的帕子擦脸,一肚子火无处发,是他戏弄小孩在先,哪能怪娃娃不经吓。
马含光领人便走,一旁亲信侍卫还欲留人,被廖壁一个手势制止,只好全无作为任二人离去。
出了武王殿,灯火渐远,换做头顶一缺盈月照亮。
罗藏山峰与峰之间并非全靠山路通行,就好似马含光领伍雀磬此刻走的这条道,是一座建于高空之上的木吊桥。吊桥连接峰间楼阁,远涉百丈。其间每隔数丈便由从底端拔地而起的巨柱支撑,每根支柱的高度都远甚于树顶繁桠,架设奇险。人行桥上,便有如空中漫步,如是白日而非黑夜,俯瞰眼前,云滇万顷,早已淋漓诠释。
马含光料已走出足够远,忽而停步,背身道:“我还是头回知道少主口味如此猎奇,如若喜欢,下回我将你带去虫谷,什么毒虫蛇蚁应有尽有。”
他话毕未听见应声,一回头,见伍雀磬正蹲在吊桥旁,一手抓着绳索,一手向他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别过来,让我先吐一吐。”
伍雀磬是真吐,肠子都要吐出来。马含光怕她摔下去,伸手好歹拽住了人后领。
伍雀磬边吐边道:“鬼才喜欢那玩意,我这辈子就不待见虫子,味道是真好,恶心也是真真的……呕……那个廖壁他好样的,圆腹蛛是吧,总有一日我给他来一沓。”
“是大腹圆蛛。”马含光瞧人吐得七荤八素的惨样竟觉好笑,眸中被月光照得清亮,难得一见软下几分,开口问:“既不喜欢,何故还要逞能?”
伍雀磬擦了擦嘴,回头望他:“怎能未开战就输了士气,他当我怕,我偏不怕!咱们可不能让他给看扁!”
马含光笑着摇头:“你不过吞了个蚂蚁头,就已吐得要死要活,逞强也不懂自掂份量,真不知这套跟谁学的。”
他见她起身,便似瞧见那一回有人咂么着嘴品蝗虫,一知真相却又险些吐了整只胃出来。马含光一时恍惚,便靠近按了那少女一肩,手攥着袖口细细地为她擦去额上冷汗,一面又见她面色发青,笑嘲:“这脸白的,都无需敷粉了。”
伍雀磬仰着头,直着眼,傻愣愣地看他。马含光手下一顿,立时便将人放了开,面上笑意亦随之尽失。“你稍待。”他转身欲迈脚,衣衫却被伍雀磬扯住。
“马叔叔……”轻薄如纱的月色蒙了少女眼,沈邑所言不错,此等月色是为凶兆,会令人头脑不清。
“我取些水来给你漱口。”马含光将她纤柔细指扯下,足下一点,人已腾空飞出。深寂夜色,身影几处瞬闪,均隔了丈余,再就不见踪迹。
伍雀磬撇嘴,轻功高也不带这样用的。
须臾人便返回,染了一身夜露馨芳。马含光单手掬水,银晃晃,当中还有轮明月。
“这什么功夫?”伍雀磬来劲,“怎么能滴水不漏,我也要学。”
马含光避开她,微抬了手至上方:“张嘴。”
伍雀磬道:“不要。”却又扒低他的手,硬踮起脚尖,把嘴唇凑去他掌心盛着的山泉,小舌头一伸,舔了一口。
又清又冽,伍雀磬埋着头话音含糊:“这样好喝……”
马含光瞧她模样,张口就嘲:“做什么都没副样子,喝水也似只老鼠。”才会如此引人发笑。
伍雀磬当他又在贬自己,心中不忿,她当自己一只灵巧的小喵般可爱,对方却拿她当老鼠。猛地抬头,一口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