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里都能满是尖刺,可见对他不是恨之入骨,就是厌之入骨。
可他们之间是一笔糊涂账。
——他不否认自己对谢紫殷有所亏欠。
但亏欠难道就必定要偿还?
霍皖衣这辈子能接受不得超生、遗臭万年,却偏偏觉得自己学不来什么是偿还,什么是后悔。
他会为谢紫殷感到痛苦。
但痛苦仅此而已。
痛苦若是能让人如此直接就痛得死去,那痛苦才算是真正有所分量的。
他的痛苦并不能让他死去。
所以霍皖衣的痛苦并不是重要的,如同谢紫殷对他来说,也仅仅是有几分重要的旧相识。
他们都曾天真过。
也很快不再天真。
霍皖衣凝视谢紫殷片晌,他极浅地笑了笑:“是呀,否则你如何被我刺上九剑,险些连命都丢了?”
折扇隔着案几探了过来,挑起他的下颌。
谢紫殷一手执扇,迫使他将头仰起得更厉害了,神情几乎是带着挑剔的,从眉心到嘴唇,一一打量得极其仔细。
那颗朱砂痣光彩熠熠,霍皖衣匆匆看过,仰头时呼吸不觉间放轻。
他听到谢紫殷含笑说话,温柔又让人齿冷:“你总是提醒我以前的事情,霍皖衣,你想激怒我,还是想教我难过?”
难过。
霍皖衣在沉默中回忆这字词的意义,咀嚼其中是否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深意——他短暂地出神,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比之笑容更动人的神情。
“我说的话,还能有让谢相难过的资格吗?”他轻声发问。
谢紫殷便隔着这把折扇看他。
他们开始得很美好,谢紫殷曾说,隔花看美人,时时看花,都像在看他。
于是霍皖衣说:我喜欢鸢尾花,像蝴蝶,我也喜欢蝴蝶。
他当时有多少喜欢的东西,能想到的,都会说出口。
而他以后又有多少不喜欢的东西——纵使想到了,也不再会有人听了。
霍皖衣想,自己还是喜欢鸢尾花。
在以为谢紫殷死后,他过了那么几日浑噩的日子,讨好他的官员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这个消息,特意送了他一盆鸢尾花。
彼时霍皖衣还没有那么丧尽天良,至少他如此认为。
他端详那盆鸢尾花,最终只说:我喜欢蓝色的那一朵。
而他在新婚之夜匆匆瞥过。
谢紫殷的折扇上,画着蓝色的鸢尾花。
哪怕只是展开了两指宽长的扇面,他还是轻易看到了,就像他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在无数惊才绝艳的文人中,一眼就望见谢紫殷一样。
他们是孽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