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拨了拨我刘海,道:“还困吗?”
我摇摇头。
他将画像拿了来给我看。我忍不住叹了两叹,果然人和人不一样,天赋使然,有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令人望尘莫及,而有的人,画个鸳鸯,却被当烤糊的鸭子看,譬如不才在下。
我哀怨道:“我受伤了。”
这天夜里,再一次咳了血。
从门口悄悄进屋,重又躺到床上昏昏睡去,模模糊糊中听到云洲抚着我的面颊,哽声轻叹。
写给茶蛋的信,写到第六封,他十一岁生辰时,手上的笔啪嗒掉到地上,再拾起时,却怎么也握不住了。
我其实很想等着他长大,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看云海滔滔,霞光万丈,看北燕南归,大地春回。但是,不能够了。就连信,也写不了了。
笔握不住,勺子筷子也握不了了,我没了法子,只好在手掌上缠上一块纱布,骗云洲假装受伤。
他握着我的手,将我抱着,却不做声。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既然他假装不知,那我也假装不知,捅破了,未必就见得好。
只是这日半夜,恍惚间醒来时,却没见着他。我从床上坐起来,模模糊糊辨得窗外他的影子。
我下床推开门,瞧见朦胧月色下,他正坐在庭前台阶上倦倦的撑着额。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道:“你怎么了?”
他身子僵了一下,顿了好久,才转过身来将我拉到怀里,笑道:“我只是想出来坐坐。”
虽是笑着,声音里却分明带着哽塞。
我没去瞧他的眼,用不着瞧,我也晓得他眼眶定是红的。
他既然假装着,不让我发觉,我也是好顺着他,一起假装。
春雨过,门前的晚桃花开了一簇,梨花也开了一树。
最后的那个夜晚,我抱着云洲道:“假如我死了,你怎么办?”
他顿了下,转过眼,把眼睛望到窗外:“我会再娶个妻子,把你忘掉,然后好好的活着。”
我怔了一怔,旋即将他抱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也好。”
若是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配乐郑源的《寒江雪》,中间那段猜糖,化用了小狗和小熊的故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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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若我离去,后会有期(一) 。。。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也好,也好。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手哆哆嗦嗦地抖着,却没眼泪。
如果她只是先他一步回了冥界,也好,如果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也好,只是,她一直都没说,而他也一直都假装不知道,命盘残缺,凡间这一世过,便是灰飞烟灭。
他此刻只是个凡人,没有任何法力,只能看着她脸上生机渐渐萎败,身体渐凉。他紧紧搂着她,想将她暖上一暖,也许,暖过来了,她就会重新睁开眼,如往日般,对他笑着,喊他一声小哥哥。
然而,却是徒劳。窗外猛地灌进一阵风,不大,却骤然吹迷了他的眼。
门啪嗒一声响,一道亮光划过,久未见着的澜川立到了床前。他怔了一怔。
澜川叹道:“我在观尘镜里看你们这一世,过得真真是令人心酸,心酸得很啊,比本君以往看的那些个戏本子动人心肠的多,啧啧啧……”
他欣喜若狂,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澜川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你且莫急,方才在镜子里头瞧这丫头没气儿了,我匆忙忙就下来了,想着暂且将她魂魄收起来,带回冥界去,放在冥华殿的玄冰棺里养着,先保住她元神,待你从凡间回去后,再瞧瞧能不能想个法子,将她元神唤醒过来,再重新做个胎。”
也只能这样了。
也是最好,最后的法子了。
澜川又叹道:“若能醒过来,便是最好,若醒不过来……就是命了。”
他沉默了下,半晌没做声,只问了一句:“我凡间寿命还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