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墨负手直立,面无表情地问道:“回来了?”
季华鸢压下心中些许的不安,点头:“嗯。老师呢?”
“今天你跟着我。”
“噢。”季华鸢嘀咕了一声,松下一口气,却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他跟着翟墨回到暗影云天的那间训练房,房间里依旧光线晦暗,翟墨在空地中间坐下,拍拍身边:“坐。”
季华鸢坐下。翟墨没有看他,目光投到远处幽暗的角落里,缓缓开口:“你昨晚,没有回王府。”
季华鸢顿时僵住,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脊背,他牵强地笑了笑:“什么?”
翟墨叹了口气:“昨晚我回到东门才知道,王爷被传召入宫处理公务,彻夜未归。”
季华鸢整个人呆在地,千算万算,他竟然没有料到北堂朝压根不在王府。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翟墨却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膝盖,道:“别紧张,我今早已经请过安了,暂时替你瞒了。”
季华鸢松下一口气,却更加疑惑,他侧过头看着翟墨的侧脸,翟墨依旧不看他,只是淡淡开口:“先说说吧,昨天的老房子,看出了什么问题。”
季华鸢已经明白今天这场谈话轻松不了了,好在翟墨似乎的确没有告诉北堂朝的意头,季华鸢便索性放宽了心。他将长腿伸展,回忆了一下,说道:“他们生活邋遢,却穿着整洁。砍柴捕猎为生的人没有柴刀猎具。饭厅的凳子只有三个,老头房里的凳子只有一个,可见屋里根本没有过什么女主人。”
翟墨点头:“还有呢?”
季华鸢想了一下,又道:“两个儿子太沉默,反常的压抑。”
翟墨点头:“还有呢?”
“还有……”季华鸢有些愣住了,他仔细思索,却无奈一时间当真想不出什么别的,便只能摇摇头。翟墨宽慰地一笑,道:“你说的都对,但不是最重要的。他们出了一个大纰漏。”
“什么?”
“是老头。”翟墨轻声说道:“我们叩门,出来应门的竟然是老头。先别说那两个儿子看起来寡言孝顺,这种碎腿活不应该叫父亲来做。单说那老头的主卧房距门口最远,怎么说,也轮不到他来应门。”
季华鸢愣住了:“你一开始就知道不对?”
翟墨点头:“我们本就几乎确定这里有猫腻,这种情况下,稍有一点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是不对。但我不说破,不仅是因为知道他们早有防备,更是为了你。”
“我?”
翟墨点头,终于回过头来打量着季华鸢,轻轻笑:“你难道就不觉得,那老头面部的轮廓,也和你太像了些吗?下巴这里……”他说着,在自己下颌上比划了一下:“简直是一模一样。”
季华鸢怔怔地看着翟墨,对面的那双眼睛中带着一丝了然的包容。翟墨揉了揉他的头,带着如兄长般的怜爱,他低叹一声:“我知道,厨房里他大概和你说了什么。我也知道,他没准真的和你有上一层或近或远的血亲关系。但是,无论他是谁,甚至无论你是谁,你现在是王爷心上捧着的人,也是贴身影卫。东门四大武师,都把你捧在手心里,王爷就更不必说。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明明是人人都有的东西你也没有,但是其实你也有着很多人都没有的。人生大抵如此,取舍之间孰重孰轻,我只想说,你要慎重行事。”
季华鸢鼻子一酸:“翟墨……”
翟墨笑,笑容格外宽厚:“和朱雀他们一起叫一声墨哥吧,你现在是东门人,跟我混的,叫一声哥,以后罩着你。”
季华鸢扑地一声笑出来:“以后北堂朝又发火,你也能罩我吗?”
翟墨表情严肃:“实在罩不住,也能帮你早超生。王爷要是气急了打你板子,我能给你轻点。”
季华鸢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头却慢慢低下去。他看着地面,眼眶红热,肩膀微颤,却是没有落下泪。翟墨长叹一声,抬手使劲揉乱了季华鸢的头发,而后终于有些滞涩地开口:“想听听你父亲的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昨天的那章误写成“5月17日更新”,捂脸,已经改回“5月16日”了,今天的才是17日更新,这两天每天都更了,大家不要漏下一章哈。
嘀咕两件小事:1。古代的时辰有单小时制,也有双小时制。我们文里的“一个时辰”就是指两个小时,每天子丑寅卯……共十二个时辰,按十二生肖的顺序排列,子时是夜里11点到凌晨1点,大家可以顺次类推。
2。翟墨念di(二声)。
今天是大分量章噢,祝亲们周末愉快~~
☆、今昔(二)
季华鸢几乎快要忘了,父亲曾经是翟墨的老师。他愣怔又有些恍然地坐在地上,听着翟墨低声絮说,说父亲长相,并非棱角分明的潇洒倜傥,而是一派成熟的稳重。说父亲的性格,寡言而可靠。说父亲作为一个老师,是多么的严厉,又是多么的慈爱。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他能想象到今天,他坐在地上,听人说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印象中遥不可及、却其实和他一起生活在南怀十五年的男人。
季华鸢不知道泪水是何时起滴落,甚至没有任何察觉的,他哭着,却也笑着。描述里的那个男人符合了他对父亲的所有幻想,高大,稳重;严厉而慈爱。
于是他知道了北堂朝没有忍心告诉他的、季楚峰是南怀人,原是先帝派遣去西亭的卧底,而他却在西亭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