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跳跃昏黄的火光,我正在照着镜子,慢慢地梳着头。
寂寞,如跗骨之疽。
一夜无眠,我干坐到了天明,用梳子刮下来很多雪白的头皮,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头上是不是生了头癣,老痒个不停,刺挠得慌。
过了几天,村子里回来了一家人,姓刘。
男主人叫刘云奇,做生意发了财,建了工厂,平时回趟老家,都是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这次他回来,却租了一辆面包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破卡车,把家当都捎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在村里长期住了。我过去了,打个照面,问他还出去不。
他看起来头发白了不少,一脸沮丧地说,城市里的房子都没了,欠了一屁股债,还能去哪儿,就在老家窝着躲债吧。我作出一脸惋惜的样子,又问他咋会整这么惨。
沉默了一会儿,他点了根烟,也扔给我一根,吐着烟雾,愁眉不展,说真的很邪门,短短几天内就发生了几件不幸的大事儿,先是厂房着火,烧死了二十几个工人和大量物资,再个就是客户纷纷退单了,本来造的是食品,根本就放不住,这一遭客户全部退单,就等于彻底赔惨了,接下来就是正上大学的儿子被车给撞死了,肇事者逃逸了。
告别刘云奇后,回到家,我照着镜子,忍不住嘴角上抿,狞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刘云奇的老婆上吊自杀了。我过去安慰刘云奇时,他已经欲哭无泪了,头发全白完了。照旧,他递给我一根烟,自己也点燃一根,狠狠地吸着,缄默不语。我问他,好好的人咋会上吊呢,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失子之痛。
刘云奇摇了摇头,说这是我的后妻,被撞死的是我跟前妻生的儿子,她不至于悲恸到要上吊,之所以选择想不开,是因为她的肚子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就是癌症,没法治了,本来她还想着要自己生个大胖儿子呢。
唉叹了一声,我说祸不单行,反正已然发生了,想开一些吧,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现在刘云奇家里,就只剩下他和一个九岁的小女儿了。
有一天,我见刘云奇扛着铁锨出去了,便偷着跟踪在他身后。结果,他来到祖坟上了,铲除起荒草来。我佯装路过,咳嗽了两声,跟他打起了招呼。这回,他没有再给我扔烟,而是态度冷淡,一副不愿意搭理我的样子。我问了他几句话,他简单敷衍了。甚感没趣,我就离开了。
回到村里,在大街上,我看见刘云奇九岁的女儿正独自在大街上站着,显得格外孤独伶仃,小小年纪的她,一脸的愁苦之相,神情呆滞,看到我就像没看见似的,招呼也不知道跟我打一下。我走过去问她:“小妮儿,在这儿干啥呢?”
她冷冷地瞧了我一眼,面上带着不情愿地说道:“臭自恋狂管的事儿倒不少,我在等伙伴呢!”
“伙伴?”我惊讶了,赶紧将手中的纸扇合上,语气有些急促地追问道:“这村里不就你一个小娃子么,你还等啥伙伴?”
“谁说的,咱村里还有其它的小孩儿呢!我看你是傻了吧,连大嘴哥都不认识!”小妮儿立时变得像一只斗鸡一样,气鼓鼓的,撅着小嘴,双手掐上腰,理直气壮地说道。
☆、第五十四章:伟大的父爱
大嘴哥来了。看见它的第一眼我就被吓了一大跳。这玩意儿长得够稀罕。一颗脑袋奇大,如百姓家腌鸡蛋用的小号瓮缸,嘴叉子咧到耳根子下面了,若一只成年人的拳头放进它的嘴巴里也不费力。一张脸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它的身材极为短小,还没有刘云奇家九岁女儿高,两只巴掌却异常硕大,足撵上一般大人的了。
这家伙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少,只有一条三角裤头,光着油光发亮的膀子,胸肌异常发达,下面有八块腹肌,腿上也满是隆起的疙瘩肌肉。总之,这黑货看起来力量饱满,坚实得就像一只甲虫似的。
目光一转,我瞥眼朝地上瞧去,注意到它是有影子的,不禁心里疑惑不已,这玩意儿到底是啥物种,人不人鬼不鬼的。
刘云奇家的小女儿名字叫刘晓友。她很喜欢大嘴哥的样子,大老远就热情地喊它,蹦蹦跳跳地迎过去,挽住了它的胳膊,笑得咯咯脆响。大嘴哥倒是保持起了冷酷,一张脸像是谁欠了它二百块钱似的。它趾高气扬地来到我面前,大马金刀地一站,指着我问:“小友,这二逼欺负你没?”
“二逼?!”
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竟然敢这么不尊重我,难道没有被我凌厉的气场震慑到?莫非,这丑癞玩意儿是有两把刷子的。
“没欺负我,但我烦他,整天拿个破镜子照来照去,还留个长头发装大姑娘!”刘晓友的脸耷拉下来了,非常认真和不满地说道。
“呔,二逼,为啥老照镜子?”大嘴哥朝我喝道,气势十足。
“你奶奶了个腿,你他妈活腻了,再喊我一声二逼试试!”我眼一瞪,扯着嗓子嗷起来。
“二逼!咋啦吧?”大嘴巴朝前迈出一步,手摁在我肚子上,把我给推搡了一下子。
这是要造反么!
“呵呵,你逼我!”话音未落,我耸肩往上一蹦,一只脚踢出去,蕴含了我七成功力,如果挨上的话,连孩童胳膊粗细的树都免不了要折断。大嘴哥不慌不忙地往后挪一步,倏地伸手,一把逮住了我的脚踝,猛然往后一拉。
“哎哟!”
这家伙的力气可真大。我的身体不受自个控制了,腿往上翘着,屁股狠狠地撞到了它后面的一堵墙上,登时仰面朝天,背部先着地的重摔在墙根下了。
此时我应该就像一颗歪白菜。
妈的,这姿势可不雅,有损形象,得把面子扳回来。我一咬牙,用力一蹬墙,身体在地上摩擦出去两三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