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又自亭中走出,手举一锭大金:“燕王说了,赢者加赏黄金十两。”
郭药师闻言一振,拽开双拳,摆个起式,观察着小五的破绽,欲再一击制敌。
小五见对方高出自己一头,心知只能巧打,不能力夺,故作轻率,上前一记黑虎掏心,当胸打去。郭药师侧身一让,单腿使个绊子,小五收拳不住,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二人强弱立判,使队上下尽皆摇头叹息。小五似乎急了,拧腰掉臀,力贯于腿,一脚踢向侍卫面门。郭药师这下不闪不避,化拳为爪,抓向小五脚髁,只要拿实,便可顺势将小五扛起,摔将出去。
虽是外行看热闹,韩九儿也感觉小五危险,忍不住惊呼一声,竟忘了掩饰女声,幸巧,鼓声适时响起,帮她遮盖过去。
好个小五,等得就是这一刻,踢出的那腿在空中生生定住,以此为轴,上身一个旋转,双手如仙鹤探针,啄向侍卫中盘,绞住其腰,向前一冲,将全身的重量压上去。
郭药师哎呀一声,晓得着了对方的道儿,被小五的冲劲一压,再强的腰力也抵受不住,眼看就要倒下去。
值此输赢一线之间,郭药师不愧辽东硬汉,四肢咚地着地,宛若巨龟擎天,死死顶住小五的重压,按照规矩,只要身子未着地,便不算输。
形势转化之快,众人眼未及眨,小五已然占了上风,叫好声当即四起,连一干辽国侍卫也纷纷动容,全没想到这个南朝少年居然如此好身手。两人虽然僵持不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小五是有赢无输,郭药师是有输无赢。
亭中的韩肖胄暗暗松了口气,斜睨对面的燕王察言观色,那燕王依旧满脸微笑地注视场内,不住颔首。
如此结局最好,韩肖胄忙不迭起身宣裁:“此是和局,正应了以和为贵。”
燕王也借阶下马地举起酒樽:“哈哈,果然英雄年少啊,待本王敬两个好汉一杯!两件利物,各取其一罢。”
各主既然发话,小五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手而起,道一声“得罪”,又谢了燕王赏酒,自取了玉如意,昂然归座。
郭药师镇定自若地爬起来,捧起金锭,向燕王叩拜:“小的习艺不精,愧对元帅栽培,请将赏金分于众家兄弟。”
“不辱本王帐下。”燕王眼露赏识,“郭药师,你是辽东人,既不要利物,就去怨军做个统领吧。”
怨军,取报怨于女真人之意,乃是辽军为金军连败,兵力不足,招募辽东饥民所建,分八营近三万人。所谓时势造英雄,郭药师就此登上历史的舞台。
宴会在高潮中结束,接伴使引领着大宋使队前往燕京丹凤门外的永平馆歇息。到了驿馆,韩肖胄本欲将逾违己令的小五叫来斥责一通,奈何不胜酒力,只好上床就寝。
夜已起更,驿馆别舍,独自占了一房的韩九儿毫无睡意,匆匆洗把脸后,便去找小五,却没见着人,一问同舍者,道他解手了。
韩九儿顾不得入夜,竟往茅厕寻他。借着月光,远远地瞧见一人,正扶墙大呕,听声音,不是小五是谁?
小五长这么大,从吃过今天这样多的酒肉,又和辽人打了一场,食物早在胃中翻腾,好容易撑到驿馆,结果尽数孝敬了土地公公,正可惜间,忽听得身后一声厉喝:“方才不分胜负,你我再比过,先吃一拳。”
小五一惊,以为郭药师来寻衅,耳朵辨着出声方位,反身拿住来人咽喉,这般容易?却感觉入手滑腻,竟无喉结,吓得忙松手。
“咳、咳……臭岳五,你要谋财害命呀?”韩九儿咳嗽着恢复本音,她一贯拿这仿人声音的本事戏弄人,没想到今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家脚。
“啊?是小九!有没有伤着你?”小五更惊,凑上前察看,奈何天黑,他就是凑得再近也看不清,却嗅到一股久违的少女青馨。
“你想做甚?”韩九儿与小五鼻息相闻,一股酸酒之气袭来,本能地推开他。
“九……九姑娘,小人不是成心……”小五才想到自己触犯了男女之防,情急地口吃起来,越发解释不清。
“自家晓得你并非成心……多谢你的玉如意……”韩九儿没由来地两颊发热,还好天黑,脸红了也看不见。
“这么晚,九姑娘可有事?”小五也一阵心慌,只想赶紧回房。
“五哥,幽州城就在眼前,咱们不是说好的,去见识一番。”韩九儿生怕小五拒绝,可怜兮兮道。
“这个……”小五明知自己跟她并没有说好,却受她的语气影响,不忍回绝,沉吟半晌,“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燕京全城方圆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皇城建于城内西南隅。外城设有八门,永平馆临近的丹凤门为南西门,亦即皇城南门,设而不开,要进城去,可走临近的开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