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螭忙上前拾起那纸墨字,只见纸上字迹落如墨梅点点,潦草凌乱: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莫问,奴归处。
“主上,这……”雁螭抬首欲说,却见九方漓容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第二张宣纸,便也住了口。看起来那像是丁小羽平时练字时写的,不过已经写得很不错。雁螭细一看,那字迹的形态竟十分熟悉。他有些吃惊:“原来她一直学主上的字迹……”想学他的字啊,练习的纸已满了整个房间,几日来他总是在吃饭时来叫她,未曾留意过。
他又想起了从前丁小羽让他送给九方漓容的一个卷轴,上面的字不仅一个都不认识,而且奇丑无比。而这个女人,竟用这两个月的时间,苦心练字,并且悉心仿照九方漓容的笔迹,日日描摹……
那第二张纸上,错落有致,工工整整地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雁螭倒吸气。
九方漓容蹙眉:“有什么没告诉我?”
雁螭缓缓呼气,叹道:“三日前,也就是丁小羽毒发那日,她说我能看出她喜欢主上你,屡次叮嘱叫我莫要向你说,说今后会好好和你说出心意……”
九方漓容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回握,朱唇勾起苦笑:“我知道。”
雁螭叹:“我也知道你知道,主上,丁小羽这种时候又很笨……她身上有毒,到底……”突然一惊,“她带解药走了么?!”
“带了,”九方漓容拧眉,“我担心的不是解药。”因为无论是谁,绝逃不出血衣网的搜罗,她只要活着,要不了十日便会被找到,他担心的并非她为了生他与苏黎的气而离去。他的声音忽地低沉了许多,“他在鬼医门时交给你的木匣呢?”
雁螭一愣,连忙回房去拿,不一会便转回来把匣子递与他。
九方漓容捏着那木匣的手停了很久,终于还是打开。然后他紧闭上眼。
木匣中原有六粒药,现在有五粒半。
一切都很清楚了。丁小羽在云都用李如雪的血涂煞血刀而无用时便已有怀疑了,所以……九阴山那一月的解药,她只吃半粒,要赌他也不清楚断月丹的毒效,要看他反应以知道他究竟是否知道她是天女,要知道——他是否利用了她,他是否欺了她。而那粒被他以为是她私藏的“药”,分明是她的道具,而他怎么就以为她真会骗他?她从头至尾都不曾骗过他,她只是隐瞒了她已知自己是天女,可她一直在这间小小的房中等,等他走进来,等他来解释,等着和他说:
“九方,你看我一直在练字。”
他的心一阵收缩,似乎听见一个灵动如水的女子笑盈盈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对他说:“嗨,九方,你看,我一直很喜欢你。”
胡乱扔了木匣,拔开第二张宣纸,映入他眼中的是:
“刀若在,人亡”,“勿帮薛胜”,“裘勿离身”,将他散漫飞舞的笔锋仿得惟妙惟肖,“臭雁螭,□吧你”,看来对雁螭十分仇视,“老娘会写字啦”很开心地欢呼。“还不错”,这是在模仿谁的口气作评?“宇宙无敌大美女丁小羽亲笔”,这是在白牢里第一次见她时,用摄魂散问出的话。
然后宣纸从他手中拂落,桌上只余两张。
其一上写:“天上漓漓月,容容地上人。问君心何似,我心游九方。”
……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我?”
“我凭什么认识你?”
……
“你叫什么名字?”
“没人告诉你么?”
“我私下打听过很多次,没人敢直呼你名讳,所以我一直不知道。”
“九方漓容。”……
“我叫丁小羽,这你知道。”
“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