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其实是不太信的,但到底不能剥了他的衣服去看,于是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块烧饼递给他,而后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他:“我昨日去见了黄老。哦!你可能不知道黄老是谁,他是……”
林昇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看着她的眼睛笃定地说:“我知道,他是魏书画的师傅,在林家工作了很多年。”
什邡不由得诧异:“你想起来了?”
林昇摇头说:“没有,是林叔说的。”
什邡想,大概是那天她离开纸坊之后,方正和林山询问了魏书画,最后得知魏书画师从黄老。“我去请黄老回纸坊,可惜连人也没看见。我看过魏书画制的那几张楮树纸,瞧着与其他楮树纸不太一样。”什邡试探地问。
“更像帝尧麻笺。”林昇吃完一个烧饼,目光继续盯着什邡手边的油纸包。
什邡又拿了一块烧饼递给他,问道:“帝尧麻笺?长安什家纸坊出的那个帝尧麻笺?”
林昇吃烧饼的动作一顿,好像在用眼神询问,你怎么知道?
什邡垂眸看了一眼两只布满茧子的素手,波澜不惊地说:“父亲母亲虽已不在,但闻家到底还是要些脸面的,族里家学亦有我一席之地,教授明经的先生很是喜欢书画,对长安盛行的各类纸笺如数家珍,其中又尤以帝尧麻笺为最。听闻帝尧麻笺是当年什家纸坊的当家人石仲怀亲赴太原晋州(山西临汾)寻师所学。”
林昇很快又吃完一个烧饼,什邡却不肯再给他。
“帝尧麻笺在长安几乎到了一刀难求的地步。只可惜石仲怀死后,帝尧麻笺便几乎绝迹。”什邡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一边表达对石仲怀去世的惋惜,一边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
可惜,林昇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只油纸包上。
什邡将油纸包放回坐榻下的暗格,继续试探:“你说魏书画制的那几张纸与帝尧麻笺很像,难道他在什么地方见过石仲怀?他去了长安?”
“石仲怀来过益州。”
林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什邡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涌进心脏,心跳激烈得仿佛要冲破胸膛。她按捺着想要逼问他真相的冲动,佯装只是单纯好奇地问:“他来益州做什么?”
林昇蹙眉看着她,什邡心虚地别开视线:“怎么了?”
林昇摇了摇头,突然抬手拉过她的手,略微有些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她掌心和虎口的水泡,蹙眉说:“疼么?”
什邡心里五味杂陈,已经无法分辨他此时外泄的情绪,有些敷衍地说:“不疼了。石仲怀来益州做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林昇垂眸从袖兜里掏出一只白釉瓷瓶,什邡见过,是那瓶被她还回去的伤药。林昇一边打开白釉瓷瓶给她手上的血泡伤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五年前,石仲怀曾经来益州,本来是打算与林家合作研制新纸,并且希望能通过合作将蜀郡麻纸带去长安。可惜不知为何,在敲定合作的第二天晚上,石仲怀连夜离开益州,数日后,石仲怀在山南道被马匪崔三爷杀害,随行的人无一活口。”
握在掌心的手腕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林昇诧异地抬头,问她:“怎么了?”
什邡压抑住心底的悲伤,抽回手,故作惋惜地说:“那倒是可惜了。若是能与什家合作在长安建起纸坊,必能将蜀郡麻纸推广到整个大唐。”
林昇蹙眉拉回她的手,小心翼翼将蹭到她袖摆上的伤药刮掉,讷讷地说:“他做不到!”
什邡:“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