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道人看过去。
同文局的李大人正在跟一群漕帮底层的力工吹牛逼讲荤段子。
这样的场景简直魔幻。
——他活了四五十年,见过无数的人,也见过许多装作亲民、平易近人的伪君子,那些人无论笑得多么灿烂、态度多么客气,甚至穿着粗麻布衣、吃着粗茶淡饭,可依然遮掩不住眼神深处对贱民的傲慢和轻视。
可李白龙与那些人不同。
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天衣阁一套百十两银子的昂贵时装,可活灵活现的市井气质乃至污言秽语却抹平了物质上的差距。
他坐在漕工之中,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似的。
“……我确实大开眼界。”
凌道人喃喃道:“不得不说,如果找个不认识的外人来看,都会觉得他才是漕帮中人……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马伏龙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道:“今天我们聚众来此,他没有派兵镇压,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安排,更没有任何慌乱。我一开始还只是觉得他很冷静,现在看来,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敌意……”
“最关键的是,我刚刚跟他交谈过了,他对本帮抱有极大的善意、认同甚至亲近感,这一点并无作伪之处。尤其是那一句‘还可以更好’……”
马伏龙低声道:“似乎与我相合。你说,有没有可能……”
凌道人旁观者清,皱眉道:“香主,别忘了他是昭王征君,是与我们做对头的。就像我们与他并无私怨,可为了漕帮利益,便要敌对,立场不同而已,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没得选,他也没得选……”
马堂主淡然道:“如果有的选呢?”
凌道人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阻止教化同文事,是漕帮的战略立场。
但完成那件事,才是大房的首要使命。
跟后者比起来,前者似乎可以稍稍让步。
“我知道此事听起来很荒唐,也很难。”
马伏龙时刻关注左右,他们的对话都以漕帮秘法加持,那是能让帮众在狂风巨浪中保持交流通畅的技法,可在外人听来,只有意义不明的杂音。
“但云公已经定计,要在花州执行计划的第一步、以掩人耳目,那么李白龙就是干扰计划的最大变数。”
“我们无法从肉体上消灭他,因为这会引来昭王的震怒与彻查,计划就有暴露失控的风险。”
“我们难以在朝堂规则内打败他,他有多难缠,你已经看到了。”
“但是……”
马堂主瞥了一眼李白龙。
对方口沫横飞,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去买来看嘛!不好看就来砍我!去〇文书店!买《皇极战天传说》!家人们,我帮你们把价格打下来!见了陈柏棠,就报我的名字!给你们优惠!最大的优惠!”
“但是,如果能引他入帮,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因为……”
马伏龙按了按胸前,露出一丝冷笑。
“进了漕帮,再来阻碍那件事,届时收拾他的,就不是我们了,而是……”
凌道人猛醒。
他们异口同声道:“万云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