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终,他还是听从了肖老爷地安排。抛下了云艾,娶了你。”说到这里,韵柳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更低下去几分:“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明白,——
他想要忘记云艾。就像他一直都在逃避着你一样。……因为。”韵柳抬起脸,看着屋外茫茫的夜色。她抑制不住的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和云艾一样,都会让他记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韵柳的话音一落,灯光下,秀芬脸上的神情募然一凝。慢慢的,一种柔软的表情渐渐代替了之前那种僵硬冷漠地神气。秀芬忽然缓缓的转眼朝思泽看了过去,已然柔软下去的目光中有地是愧疚和疼惜,——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虽是做了这么多年他的妻子,却竟从没有这样设身处地地去想过他地处境……
“不过,”韵柳的声音也柔和了下去,“现在身为他妻子地人是你。你是要陪他走到老的人,也是要用心去感受他喜怒哀乐的人。”她忽然转过了身,看着石秀芬,又道,“也是要能够体谅他,珍惜他的人。”她稍停顿了一下,低垂下眼,又缓缓的定声道:
“他是你的丈夫,没有人会和你争。”
转而,韵柳的目光又不自禁的落在了思泽身上。却只是一眼,她便又撇开了目光。
“给他生一个孩子吧。”静了一会儿,她忽然轻声道,“他喜欢孩子。”
当石秀芬转过脸来,满是诧异的询问神情看向林韵柳的时候,韵柳却撇开了她的注视,转向周妈道:
“周妈,你帮忙搀一下,送二爷回去。”
将出院门时,秀芬忽然回过脸来,向屋前石阶上的韵柳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回顾往昔的愧疚,也有从未有过的平和。
韵柳看着他们的身影最后消失在了院门之后。
收回目光,她抬起脸来,看着漆黑的令人窒息的茫茫的夜色,一抹冰凉忽然打在了韵柳的脸颊上,紧接着,又是一滴冰凉,……
下雨了……
不知不觉间,林韵柳信步不知走到了哪里。道旁种着一棵棵还不太高的香樟树,繁茂的树叶子高过她的头顶尺余。
她正站在一棵树下。
“小姐,要车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车夫拉着黄包车上来向韵柳兜生意。韵柳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不用,谢谢。”她轻摇了摇头,淡淡打发了车夫。那车夫便拉着黄包车继续往前跑去,一路上“黄包车!黄包车!”的叫喊着——
很远了,人影早已没入了夜色深处,依然能听见那沉着却沧桑的声音,渐渐叫空了一整条街,叫空了听的人的心。
方才宴会上喝下去的酒,渐渐的后劲上来了,被阵阵凉风一吹,那份醉意更浓了。
道边的街灯昏昏沉沉的照着,人也是昏昏沉沉的。韵柳忽然觉得很累,再也迈不动一步,她一扭身,靠在了那棵香樟树上。……这时,忽有一阵微风吹过,满树的绿叶子轻轻摇曳,才下过雨,叶子上托着的雨水便哗啦啦纷纷坠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蜿蜒滑落她白皙的脸庞,也像是眼泪。
韵柳也不去擦,只是微微抬着脸,看着落在街对过店铺屋顶上方的那轮月亮。月亮比方才升得高了一些。虽然是一轮清冷的月亮,然而,在这陌生的异乡马路上,却似乎唯有这一张熟识的月亮的脸,能让她孤寂的心感到那一丝丝的暖意。……滚烫的眼泪珠子忽然无声无息瞬时披满了她一脸——
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
沈新南从婚宴上出来,独自开着车回去。
满街的男人、女人从他的车窗旁滑过,也和车窗外的风景一样与他并没有什么相关。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就像是画外人看着画中人一样,存在着距离感。
这世上人有很多,却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也许能让你从内心深处觉得可亲,可以在孤独、黑暗的所在与之相互依傍,可以让那颗空悬的心得到抚慰。
而没有那一个人的存在,再繁华的街看在眼中,也只能是一片荒芜。
………【二十、来易来,去难去(下)】………
方公馆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一个佣人急急跑去接起电话,“这里是方公馆,——”
“请问,”电话那头不等说完,已经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道,“方小姐回来了吗?”佣人听出来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道:
“小姐她去参加同学的婚礼,还没回来。请问,这位先生你是——”
还等这边佣人问完,那头电话却已经在这时扑秃!一声挂断了。
放下电话,柜台前的沈新南一向沉定的脸上中隐现一抹凝重。他很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转身便走。柜台上的伙计把钱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扬起脸来就朝沈新南的背影喊道:
“先生——”
“不用找了。”沈新南却断然剪断了他的话,丢下一句,一面已经快步去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出了店铺,他很快便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可是,等到上了车,双手紧紧抓在方向轮盘上,他却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