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殿内有人,可他依旧吃了一个闭门羹,这在他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江郁的手悬在半空中,原本正要再次扣下,现如今便收回至身侧。他望着眼前紧闭的殿门,狭长深邃的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平静道:“殿下若是不便,属下稍后再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汇成的语句却如同重锤,从高空抛落,重重的砸在苏萤的心鼓之上,将她所有的犹疑瞬间击了个粉碎,还来不及等她再细想,手就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一下子就拉开了房门。
按理说她这反应不过在瞬间,可打眼一瞧,门外却已经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苏萤一步就踏出门槛,朝着外间四下张望,只见少年的背影竟然已在五步开外,她急的立刻奔出,几步就追了上去,探手一抓,少年的天青色的衣袖便被紧紧的揪出了几道褶皱。
“别走别走!我哪有什么不便?”
院中的枝丫上结满了霜白的冰棱,日光落在其上,化作五彩斑斓的光,散漫的落在少女粉白色的指尖上,美轮美奂。
龙族乃上古神兽,千年万世都居在雷泽山上,喜奢靡、好宝石,力大无比,纵使幻化成人形后,力气会稍稍减弱,但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抗衡的。
只见白裙少女正紧紧的依在少年身侧,纤细如玉削的手指紧紧的攫住江郁的袖口,可若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其实她的指尖却悬空着,甚至还在轻轻颤抖,根本未敢碰到少年的袖袍半分。
——生怕惹的少年不喜。
若是叫外人见着这场面,怕是要惊掉下巴。龙族的小公主自来就无法无天、事事只要顺自己心意,下手之时哪曾将轻重放在眼里过?便是对九重天上的仙族,那也是爱搭不理的,从没几分好脸色。
可现如今,她满门心思的想要将江郁留下,可又多一份的力气也不敢用,生怕惹的少年不喜。
苏萤原本并没指望能让江郁停下步伐,不过是近些年来习惯了一次次的去挽留、一次次的去低头罢了,心头甚至早早的就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
可谁曾想这一次,江郁竟然当真顺着苏萤的力道停下了脚步。
苏萤一怔,心下即刻涌起巨大的狂喜来,她立刻仰起脸想去瞧少年的眼眸,可江郁却依旧背对着她,不肯回身。苏萤没法子,只得小心翼翼又急切的打量着江郁的侧脸,想要从他的神色中揣摩出几分少年现下的喜怒来。
可她自出生起,恣意了百年,从来都是别人觑着她的脸色行事,又何时有过她揣摩别人的喜怒的时候?虽则自打对江郁动心以来,为着他狠狠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跌跌撞撞的学着、懵懵懂懂的吸取着,可效果仍旧不理想。
——更别说江郁自来性格内敛,喜怒从不展露人前,更是让此事的难度大大的提高了。
就例如现下,她如何也不能从少年低垂的眼眸中看出任何一种情绪来,只能看着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微敛着,半垂着眼帘望着自己。
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平静的让人生出隐隐的忐忑来。
苏萤心下坠坠,扯了扯江郁的袖袍,声音又软又轻,却带着几分想要心上人理解自己的迫切:“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呐?可我当真不能说……兄长千叮咛万嘱咐过,事关重大,我……”
“殿下行事自有缘由,不必与我解释。”
——没有说完的解释就这样被突兀的打断了。
少年的语气平静至极,丝毫没有被隐瞒的怒意,那双漂亮剔透的瞳仁落在苏萤身上,淡漠万分。
不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在传达出同一种意思——江郁对她并不在意,更别说对她所做的事了。
挂在眉梢眼角的笑意颤了颤,差点点就要维持不住。苏萤只觉得好似有谁狠狠掐住了自己心尖软肉,重重拧了一把,又酸又涩。
可下一刻,苏萤却又立刻打点起了精神,压下那股子酸涩,抱着江郁的手臂继续哄道:“是是是,我没有和你解释,我不过就是自言自语。”
至少……苏萤的视线有些愣愣的落在自己抱住江郁的手指上,至少他没有推开自己。
不是吗?
更何况……更何况,若是江郁当真不在意,又怎么会在她刚刚回雷泽山的当口就寻上门来?
这一丝细小的发现就如同护住最后一丝残余火星的自我安慰,苏萤等到自己心头涩意淡了些许之后,双手试探的沿着少年的袖袍往上攀了攀,见他没有甩开,这才一把抱住了江郁的手臂,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来寻我做什么?”
可不等江郁开口,她又急忙换了一个话题,像是生怕江郁当真回答了一半:“还有,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唤我殿下,叫我小五。咱们都已经定亲了,爹爹也松了口,你为何还要这般见外?”
嘴上说着这样大胆的话,可提及的总归是自己的亲事,红晕却不受控制的爬上了脸颊,雪白的肌肤上氤氲着一片漂亮得惊人的绯色。
江郁微微低下头,看着只到他胸前的少女,屋檐下蔼蔼的雪色映在他琉璃般的眼眸中,仿若山巅白雪。
雷泽山,历代龙族的栖身之所,因灵力所持,千万年来都被晶莹剔透的白雪覆盖,雾凇累累,仿若最纯白美妙的幻境。
少女就在这般的纯白中,痴痴的望着少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