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明明在车厢里睡着了,一有什么轻微的风吹草动,就会猛然起身,手飞快地像剑鞘摸去。每时每刻,都在紧张的防备着什么。
他根本早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只是从来不说,只是一味用不羁的笑容掩饰,不是么?
或者他的笑容可以把天下人骗过去,却骗不了素卿,她的善辨人心,可是容素轩的亲传。
只是曾经那样精明圆滑的那允远哲,明明知道会受牵连,明明知道前程凶多吉少,为何傻傻的趟入这浑水中?
他曾经煞费苦心和南国修好,竟为了区区的她而付之东流,全盘崩溃么? 她卑微如草芥,又有何德何能!
或许这就是那允的爱罢……她不是不被感动,只是,当不起。棋子不配有这样无私的爱,无论如何,她不能害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不能害了他最为看重的家族。
他对她好,不计一切后果的帮她,她所能回报的,只是保住他的命。
他以前是潇洒快乐的人,以后也应该继续快乐下去才行。
他们注定只是平行的两条线,平行的人生呢。再无相交可能。
心中像是被火烧一般痛,素卿坐在跳动的光影下,木然用剪子剪了剪灯花,决心已下。然而那云远哲那桀骜嬉笑的面容已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印在心头……
简陋的木门被匆匆敲了几下,不待答话,那允远哲已经大摇大摆进了门。
随意坐上素卿对面的凳子,上半身就懒洋洋趴在桌上,一双眼睛亮得像黑水晶一样,含笑看着少女道:“卿卿匆忙用了晚膳就回房了,可是身体不适?”他的笑语中藏着不愿表露出的担忧。
素卿放下手中的剪子,微微摇了摇头,笑容温柔:“我并没有事,只是赶路有些累了。”
那允远哲见她一路上首次这样温和柔媚,不若往日的冷言冷语,惊异之余,却也有丝暗暗的喜悦升上心头。扶着下巴想了半日,方笑道:“既然如此,就算了。”
素卿心中有些奇怪,忙追问他到底何事。
那允远哲支吾了一会,待说不说的,再开口时,一张俊脸上居然前所未见的有些泛红,目光满屋子乱转,也不敢去看对方,轻声道:“适才我和此地的掌柜聊天,他告诉我离这客栈不远的半山上,有一座栖云寺,虽然地处荒僻,问姻缘确是极灵验的,不少善男信女还特意千里迢迢来求签呢。我们既然都到了这里……那个……”他支支吾吾,只是偷眼去看对方,心里也知道素卿决不会答应。
谁知道容素卿含笑听到这里,居然点了点头。甚至眉目间还有些急迫的神色,连声道:“既如此,也算是我们和这座寺庙有缘,不如明天就去,可好?”
那允远哲完全对她的反应出乎意料,但见少女笑靥如花,再不像前几日的郁郁不乐,不觉也跟着心头一松,高兴起来。原来,他比想象的更在乎她,甚至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深深牵扯着他的情绪。那允甚至对前人所说昏君千金买一笑的典故深表理解。
老天爷似乎都很照顾那允远哲的心情。
第二日早上,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骤然停下了,连惯常的北风都没有再刮。一轮明媚的朝阳冉冉升起,满世界的银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芒,最是光辉夺目。
顺着上山的俑道旖旎而行,一股寒香扑鼻而来,原来山坡上的一片梅林开出了胭脂般的花海,映照雪色,分外娇艳。
两人边走边指点赏看,完全被眼前的美景震撼。
因为连日来的大雪封山,外地来朝圣的旅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小沙弥在庙门前扫雪开径。
放眼望去,只见这座栖云寺并不华丽,却别具一番古姿,清丽无比。
大殿之中的供奉的观世音菩萨虽是草木泥胎驻就,却极为逼真,神态静穆和蔼,包含无限悲悯。一见之下,庄严肃穆,连那允远哲都收了惯常的嬉笑,满脸虔诚严肃。
素卿恭恭敬敬跪下身去,深深磕头,将一腔心事暗自祈求。
身旁的那允远哲也在对着菩萨悄声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求些什么。
两人各自求完,方虔诚的上了香,这才捧着签筒摇动着。片刻,掉出一根竹签,那允远哲躬身捡起,素卿也凑上来相看,却见上面写的是:银河一望怅西东,喜鹊桥成两岸通,织女牛郎欢得渡,从此缘分喜无穷。
那允远哲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轩眉而笑,满面得意,向素卿偏了偏头,轻声道:“我就知道定会求得好签!如此浅显的签文我自己都能解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素卿被他看得不自在,连忙推了推对方,压低声音道:“总是要找师傅解答才好,你且去罢。”
那允远哲满脸笑容的嗯了一声,兴高采烈的去找人解签去了。边走边笑着回头看了她几眼。
待他走远,素卿才轻轻摇起了签筒,迟疑着拾起竹签,一行蝇头小楷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残日西山落,忧危反掌间,缘分终成空,多情空牵念。今生风飘摇,红尘枉凝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