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你若是有什么对策赶紧说,若是没有就给哀家闭嘴!”
“诺,还请太后平心静气听臣剖析当下情形。”
白起豁出去了,向前跨了一步,再次抱拳道,
“所谓赵强,不过是积弱而乍起之虚势扎眼罢了。六年前六国伐齐,赵国趁势灭燕依靠的乃是五万骑军。其时燕国jīng锐十九皆在齐国,留守燕**卒虽多,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燕国本来就比赵国为弱,jīng锐又不在,拿什么阻挡突起的五万赵国骑军?所以此一役当称赵国胜之不武,未必能看出赵国真实实力。
后来大秦以胡阳为将伐赵,所率部众不过八万,赵国以赵奢为将相拒,所举之军亦不过八万,即便抛开胡阳着了赵奢的道,被奇兵击破不算,以带甲百万之大国来论,这么一点人马对抗,如何便是赵强的根据?
这些年来各国息兵,赵国所持不过是虚张声势,何曾动过刀兵,如何可以以此为赵国强盛之由?兵之胜在为将者设谋,在兵卒士气,在军粮充盈与否,除此以外,纵使富足堪抗天下也是毫无用处的,当年齐国富冠于天下却不堪六国一击便是实证。
臣倒不是说赵国这几年发奋之势不可为惧,只是刀兵未动便先言怯实非持国之道,还请大王、太后明察。”
这个时代的臣僚们可不想后世的臣子那样惧怕君主,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给君主留颜面也是正常的事,重要的在于你说的对不对,对家国有没有用处。
白起这些话一出口,芈太后和秦王都没吭声,倒是芈戎偷偷地瞥了瞥两边的同僚,连忙跟着白起向前走了一步。芈戎不往前走也不行了,虽然他孙女是被芈太后送到赵国去的,但在既定事实已成的情况下,谁送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颗棋子已经起不到作用了,芈太后会不会怀疑他对秦国有二心,这时候要是再不扛着顺风旗表表态,今后还想不想在朝堂上混下去?须知天家无亲啊,谁管你是不是亲弟弟……
“臣附议白将军之议。以臣愚见,大秦如今有些被赵国虚张之势牵住了,两国尚未交兵,何来盛衰之说?韩魏楚三国之所以副贰赵国,固然是为利所驱,何尝不是迷惑于赵国虚张之势?
虚张终究只是虚张,不触之时难免颇有些令人生惧,但只有当真触碰触碰才能知强弱。触碰之下若是赵国当真极强,非我大秦可敌,即便退守函谷也怨不得别人,但若是名不符实,我大秦一举击破的不但是赵国虚张之声势,更是韩魏楚齐各国对赵国的奢望。彼时赵国无有凭持。这天下依然是我大秦的天下。还请大王、太后明鉴。”
白起和芈戎的话顿时引起了一片嗡嗡嘤嘤的议论声,大家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之前以为赵国迅速灭掉燕国和击败胡阳,确实在众人的心里留下了yīn影。但是当真仔细琢磨琢磨,这些事说不准当真就是歪打正着,未必就一定是赵国有多强。
再说赵胜向来以狡诈著称,弯弯绕太多,而且他在赵国实行的变法怎么看都是在求富,虽然具体举措不同,但实质却与滕文公当年相同,明显有些想以富而强的意味。以秦国人的传统思维来看并非扎扎实实的正途,如果当真是被赵胜布下的假象迷惑了,何不戳一戳他的“虎皮”,也好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群臣的积极xìng渐渐被调动了起来。然而刚才已经萌生了退意的魏冉却并不这么看,斜着眼在白起、芈戎他们脸上扫了一圈,微叹口气道:
“诸位还请听我一言。固然如大良造所言,赵国之势未必当真比得上大秦,然而即便不知他能比楚国强多少。但其力冠于山东却是事实,而且韩魏楚齐皆是如此认为。我大秦与赵国单独交兵或许胜面极大,但韩魏楚齐莫非会给大秦这个机会不成?
如今赵国提的是小合纵,也就是赵韩魏楚分兵夺我河东、上庸之地。我大秦就算再强,但力合心散之一军易破。双拳对四面之八手却难,要想在河东、上庸各地分兵相拒毫无胜算。又如何试探赵国虚实。又如何打破韩魏楚齐奢想?
我知道大王、太后和诸位都不甘白白丢掉河东、上庸进取之地,但形势已然迫于此,诸君有何计可破小合纵?若是没有,只为一时意气而折损十万、数十万jīng锐之师,却依然难保河东、上庸,乃至于因此而使大秦疲弱,敢问诸位,可划算么?”
大臣们大多是“墙头草”,提点具体建议办点具体事务绝对没问题,但真正能从战略层面提出见解看法的又能有几个人?要是都有这个本事,都能轻轻松松的说出什么连横合纵、远交近攻之类的道理,那还怎么可能显得出张仪、苏秦、范雎这些人来?
魏冉这些话在大家看来也颇为有道理,于是乎议论的风向顿时又转了,多半人舍了对白起和芈戎的支持,转过来又支持上了魏冉。
大开朝堂议政,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之下往往拿不出什么准主意,所以真正出主意的地方都是所谓寥寥几人的政事堂。今天的事实在事关重大,芈太后、秦王不得不将所有够格的人都找了过来,却不曾想依然还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全没有个准主意,这可就实在让人无语了。
芈太后也算是看透了这些朝堂上的弊政,再经过白起、芈戎、魏冉他们针锋相对的分析,心里的气总算多多少少消了一些。无奈的叹口气对魏冉道:
“老成持重是应当的,但不争一下便退,今后还有何不可退?唉——魏冉,此事你必然想了一路了。可有周全的主意么?”
要是真有周全主意,魏冉刚才还能清退么?听芈太后这么一问,他的脸顿时灰了几分,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臣实在想不出什么万全的对策,只能……太后,家国之事以社稷长存为本,霸业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当年襄公护王东迁始封为侯,披荆斩棘始有尺寸基业时是一样过,穆公受制于晋国之时也是一样过,孝公行商君之法,惠文王始霸于天下之前同样是这样过,为何如今兴霸不过几十年便非得抓住霸业不放呢?”
魏冉说道这里瞥眼间看见芈太后又要动怒,连忙接道,
“兴霸业也不是不行,不过还要看一个时势是否在我,如今摆明了小合纵难破,大秦若是在函谷关之东死撑,必然要大折jīng兵良将,战事一开,河东、上庸是十九难保的,而且若是大秦若是败的太易,必然会使赵韩魏楚更加气盛,今后如何臣实在不敢去想。
倒不如学一学赵国虚虚实实之法,就顺了他们的意思退出河东、上庸,只以函谷关为凭。到时候他们不知大秦底细如何,又没了共利,想不内斗都不行,大秦只需继续连横之策将山东各国分化。坐等时机对赵国这个所谓山东至强雷霆一击,他们想不俯首听命都不行。此为稳妥之计,还请大王、太后详察。”
芈太后倒是耐住xìng子把魏冉的话听完了,然而心里的火同样越积越深,顿时忍不住怒道:
“你说的轻巧!莫非你忘了赵胜在濮阳时的所做所为?赵胜此人莫非只是一计之人?莫非没考虑到大秦当真被迫退地不成?那时他说的很清楚,弭兵,今后谁若是敢动兵,诸国就要合力相对。如今山东各国对我大秦早已生惧多年,你退回来还想再寻机出兵?你想的什么好事!
若是能寻到那个机会,若是等各国不再惧怕大秦之时,谁知是几十年之后的事?到那时是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