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子闻声一震。他缓缓地转过身,望着火把下忽明忽暗的女人的脸。夜色很浓,相去很远,但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张脸属于“月影幽莲”江弱水,花朝月夕,一如二十年前。
“妙生……”江弱水痴痴地走上前。
“翻江掌”唐放见状有异,忙上前拦住:“江堂主,大敌当前……”
“滚开!”江弱水难得的如此粗声讲话,一把推开唐放。黄道子的脸越来越清晰,清晰地能看清额头的纹路。风很大,吹地道袍簌簌作响。
没有像当初一样扑上去抱住他,此刻的江弱水静静地立在黄道子面前,欲说还休,宛如初见。
无言愕然。难道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天下第一奇才”黄妙生?
任何人都可能认错,但江弱水不会。“你可知这些年我找的你好苦?”她终于放下了矜持。
黄道子——她口中的“妙生”——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了,静的让人失望。他已不再是当年形意派的潇洒后生,也不是江湖上人人眼羡的第一奇才,他是黄道子,本该远避世俗的修道之人。
他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她是住在他心底的人。
这厢顾玉和胡为大战,已显颓势,注意力稍一分散,当胸挨了胡为一掌,被震得飞了出去。顾玉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昏死过去。穆瑶飞奔过来,见他还有气息,忙将他护在怀中,然而胡为却没有追来。
胡为冲向了另一个人。
黄道子的注意力都在江弱水身上。在这样的情境下重逢,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既相惜,何相弃?既相弃,何相忆?”他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泪光。
江弱水轻轻摇了摇头:“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么?”
“小水……”他已好久没有这样叫她,“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分明都是我的错,你……”
“小心!”江弱水突然打断了黄道子,扑过去将他推开。黄道子猛一回头,胡为已冲至近前,铁掌带着劲风袭向他方才站立之处。江弱水奋力推开黄道子,在要躲闪已然不及,她只有抬起手,硬生生接下了胡为这一掌!
掌风一裂,江弱水向后退了数步,终于没能支撑住身体,倒在黄道子的怀里。“小水!”黄道子心头剧痛,若非江弱水此刻倒下的已然是他了。江弱水的心口的衣襟破了,露出一寸长的半截金属,剩下的一半没入在她身体里。血,是黑色的。那是一枝袖箭!
胡为见一击不成,又误伤了江弱水,微微一怔,他那一掌加上袖中暗器,以为足可要了黄道子性命,却未想到会节外生枝。
司徒问天与风信雪双双冲上前来,夹攻胡为。黄道子没有上前助阵,只是静静地搂着他的妻。毒气攻心,她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黄道子的声音颤抖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是……”她如释重负地笑了,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为了那样东西,她加入了忘忧教,她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希望依然能和他的妙生天长地久。然而此刻,她却不再需要那样东西,她已经满足了。她闭上了双眼,仿佛又回到了洛水边,看到另一个她在唱着歌:
娇莺啼岸匆匆,落花声。洛水东流莲影沐春风。多情夜,无边月,与伊逢。从此一颦一笑镌心中。
“我们回家。”黄道子抱起她,飘然远去。或许是走的匆忙,一纸素笺从他宽大的袍袖中散落出来,转瞬便随风飘远。没有人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有黄道子自己心知。那也是一首《相见欢》词:
飞花离恨匆匆,落无声。寂寞街边杨柳柳边风。廿年夜,当年月,怕相逢。却幸相逢犹在梦魂中。
“就这么放他走?”唐放的声音似在牙缝里挤出。
丹心公子叹息一声,道:“大哥既然未曾发话,且放他去吧。”
不知何时,无言和钟离灭又打了起来。有了怜云剑,无言实力大增,又走了数十合,钟离灭斜剑格开无言的一扫,目光聚敛在无言的剑上。“好一把怜云剑,可惜就要成为本座的囊中之物了!”
“哈哈哈哈……”无言仰天大笑,笑中却带着几分血性和残忍,“死期已至,你尚且不知,却还要在此大言不惭!”
“哈哈哈哈……”钟离灭的笑声更加响亮,“本座却看不出,你等尚有何取胜之机会!”
“哈哈哈哈……”第三声笑,来自西南,却有一人飞身而下,众人齐齐望去,借着火光,认出了来人的容貌——陈孝承!
陈孝承冷冷一笑,道:“胜败之数,还未可知。钟离教主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钟离灭未敢怠慢,向后一跃,回眸观之,但见西南方喊杀声忽起,趁着夜色不知多少人冲杀过来,慕容南儒所部已阵脚大乱。
钟离灭毫无惧色,反而冷笑几声道:“本座本欲陪你等玩玩,免得落下个胜之不武的口实。既然你等率先发难,却休怪忘忧教以多欺少了!忘忧教武士听令,光扬本教,在此一举,用手中的武器,刺穿敌人的胸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