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尚书、杨尚书已致仕,那时候针对裴君最严重的崔家主早在明帝驾崩之前便削职,谢涟如今做上了刑部尚书之位,成为了谢家真正的主事人,只是仍然孑然一身。
曹申、宋乾外任,已离开京中几年,鲁阳成了信国公府世子,稳重的仿佛曾经的荒唐纨绔是一场梦。
明帝驾崩,旸帝登基之时,大皇子不死心,做了些不计后果的事,信国公府不免受到牵连,但鲁肇的战死成了信国公府的保命符。
旸帝念及鲁肇的情分,没有迁怒信国公府,这些年也会用鲁阳,可他比起鲁肇确实逊色几分,信国公府这几年已不复当年的煊赫。
罗康裕如今已入主金吾卫,做了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旁人如何裹足不前,和他一起进宫参宴的裴婵却没有顾忌,穿过人群来到裴君身边,热切地看着她,“阿兄……”
多年关外生活,裴君眼角已有皱纹,面上亦有风霜,要比寻常女子苍老粗糙几分,也更坚韧刚强,可她看向妹妹的眼神还是那般温柔,“婵儿,阿兄回来了……”
只一句话,已经三十四岁的裴婵泪便决堤,想抑制住扑进她怀里的冲动,却情难自禁,终于还是抱住了她,依在她怀中,哭泣不止。
而哭了许久之后,裴婵才在她耳边哽咽地问:“阿兄,你不走吗?你不是想去江南吗?”
裴君轻抚她的背,柔声道:“还早,阿兄还在壮年呢。”
志已改,壮志未酬,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裴君微微出神,她很清楚,她只是特例,世间再难出第二个裴君,若只如烟火一般绚烂一刹,她意难平。
不远处,三郎秦灼元没有跟母亲四公主在一起,而是和崔阜在一处,两人看向裴君的眼神都有些紧张,三郎更是微微攥着拳头,踌躇不前。
裴君揽着妹妹,抬眼时瞧见他,一顿,冲他们轻轻招手。
三郎双眸霎时灿若星辰,疾步走向裴君,嗫喏半晌,还是叫了一声“爹爹”。
崔阜也叫了一声“先生”。
“嗯。”
裴君放开裴婵,微笑着先后拍拍两个少年的肩,“长大了。”
已经长成青松的三郎垂下头,手背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对待少年人,自然再不能如他幼时那般,裴君只轻轻拍着他的肩,无声的安慰。
她的前方,谢涟和四公主一左一右隔着人海,都看着他们,并没有在这十年里旧梦重圆。
当晚,旸帝亦有些微醺,不愿在重臣面前失态平添谈姿,早早便退离宴会,独自回到寝殿。
不止他,一场夜宴,一个人的回归,勾起许多人心底的旧事,歌舞升平、公事公办之下,许多人都醉了酒。
旸帝赏赐了裴君一座更大的府邸,但裴君还是和郝得志、阿酒一起回了她们那间小院子,当年她出狱,这小院子便由明帝做主返还,这些年都是裴婵在照料,一尘不染。
裴婵不愿意与她分开,她的两个孩子也都从家里过来拜见裴君这个“舅舅”。
裴君送了他们些从关外带回来的土仪,只是孩子们看她的眼神仰慕却也极生疏,想必便是经过些时日亲近起来,也不会再入他们幼时那般无所顾忌的亲近。
裴君也不强求,关心几句便罢了。
旸帝给了她一月休沐,有不少人想来拜见裴君,裴君都没有见,只与亲友们度过这难得的相聚时光。
待到一月后,她重新回到朝堂,依旧是朝中唯一一位女官,她还是武官之首,只是多担了太子太傅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