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紧嘴唇,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已然做好心理准备。
“梦舒……”他果然说:“我要和青青到南京去……”
青青?很是亲热的称呼!龚梦舒放在膝上交握的双手轻轻一顿,周身的血液疾速冷却,她几乎感觉到冷。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很冷静,冷静得自已都在害怕。
“准备什么时候走?”她问他,清丽的脸庞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流露。
程瑞凯有些讶然她的反应,凝望了她一眼,才道:“等会儿就走了,机会不等人,要马上连夜赶到南京去。”
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听他说。程瑞凯说完之后,心头没来由有些歉疚,便道:“对不起,梦舒,我决定得有些匆忙了,没和你商量……”
“你不用这样说的,你没有对不起我。男儿志在四方,是你常说的……”龚梦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笑容却是寡淡疏离的,萧索孤寂得令人心疼。程瑞凯和卢青青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要出门还需要征得她的同意么?这么说,分明只是不想让她更加自卑而已。
兴许是龚梦舒脸上疏淡的神情出乎程瑞凯的意料,所以他倒有些局促起来。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户口吹向她的冷风,道:“你该回床上再休息会儿。病才刚好,别又吹病了……”
龚梦舒挺直腰肢坐着,并没有理会程瑞凯的好意。在他伸出胳膊想要将手掌放在她的肩头上时,她却微微侧身,闪过了他的触碰。
“我再坐会儿罢,反正都是这副薄棺材板的身子,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你不是要急着走么?那就快去吧……”她疏离地说,垂下眼帘没有看他。
“让我再陪你会儿吧,”他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在卢青青的车还没到达程家大门口之前,他想争取时间和龚梦舒多待一会儿。
可是龚梦舒却倦怠得连头都不想再抬一下,在程瑞凯拉过一张凳子,正要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蓦地站起转身就要离开。程瑞凯错愕地紧紧盯着龚梦舒的脸看,但她的视线却始终不和他相对。
看着她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远,他直起身,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把抓住龚梦舒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他一用力,她便失了重心,直直扑进他怀里!
“你这样算什么?”他咬牙:“是生气了么?那为何不直接对我说?”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回视他。她瞳孔中的他,脸色难看到极点,连嘴唇亦是抿成了一线,那样冰冷的一弯弧度,让她更只觉冷。
她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便撇转脸,还是什么话也不想说。
“你到底要我怎样?”他急了,紧紧地抱着她,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已的身体里。她越用力挣扎,他越不让挣脱。她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却可悲地发觉他的怀里竟已不若昨日那般温暖。也许是心冷了,让他这宽阔温热的胸怀,亦跟着冷了。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对你没有要求……”龚梦舒眨了眨眼睛,将眼底里的泪水逼回去。心痛到极致,便只感觉到空洞麻木。
“梦舒,这算是你在逼我么?”程瑞凯在她耳边咬牙低喊,字字如雷霆万钧一般砸在她心上。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随意的几个字,却说得她心如刀绞,痛不可抑。
“逼你?”她终于凄然地一笑,甩开了程瑞凯的手,退出了他的怀抱,看着他回敬道:“我逼得动你么,瑞凯?你扪心自问,这十来年,我可曾逼过你做过你所不喜欢的事?今日你已决定和别人比翼双飞,又何苦出此言来伤我?”
“那算我说错话,我道歉。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何今日再不像平时的你?”他被她反问,倒先失了底气。
“因为今日的你,已不是平日的你!”她握紧双拳,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那如灰布的低沉天空,“也因为平日的我,所有的真心和热爱只给值得我爱的人!”
“可是我还是昨日的我,永远都如一!我依旧爱你,你爱的人还是我!”他走上前,犹如绕口令般,再度握住了她的肩膀重申道。
“你已经没有资格了!”她一字字将这句话从齿缝里逼出来。她的爱情只能专一,独一无二的爱,才是她追求的。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不管多少人对她洗脑想强迫她改变观点,可是她依然坚守自己的信念。她做人可以委屈,可她的爱情绝不苟全!程瑞凯已经有了卢青青,她再难过,有什么用?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如果必须与别一个女人分享爱情,那么,这样的爱,她不要!
程瑞凯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龚梦舒看,她倔强地抿紧嘴唇。小脸上那样不容置疑的坚定,竟让他有一刹那的错觉。好像面前的不是他从小认识的龚梦舒,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梦舒,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惶惑。龚梦舒只是望着窗外,外头响起了轰轰的闷雷,看来必有一场大雨。她忽然想,如果这个时候是春天那就好了,樱花随处盛开,而春深情似海。一切都那么美丽,那么如梦幻,而非这燥热炎夏,雷电交加,让人惶惶然地更觉得凄凉。
“你该走了,否则该和卢家小姐一起被雨淋了!”龚梦舒素净的脸上有着坚定决绝的光芒。
“你会等我回来么?”程瑞凯不走,站在那里问着龚梦舒。
龚梦舒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你的幸福,再不由我给。”窗外雷电闪过的白光,灼烈得刺眼,她却不闪不避,直让那光将双眼刺得再也睁不开,才缓缓转开目光,直望着白墙上的某一处,再不看程瑞凯。
“不!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程瑞凯却比她还要固执,“你必须要等我!你答应我!”
可是,两小无猜的十年间,无数次的分别和重逢,龚梦舒第一次没有给他肯定的承诺。他不甘地伸出手还要拉她,她却不停后退,最后逃也似地奔出门去,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只留下程瑞凯一个人,在那房里,背光而立。
窗外一个雷电闪过,“轰隆”一声,响雷猛地炸开,震耳欲聋。压抑已久的暴雨,终于如海浪溃堤一般,倾盆而下。
第四四章 秋实春华顺枯荣
暴雨倾泻如注。那日程瑞凯从出门上车到离开都是淋着雨的。临上车的时候他似踌躇着在雨幕中回首张望,过后才在卢青青的再三催促下上了车。关上车门后,高级的轿车便缓缓驶出了程家大门,车轮碾过之处,溅起了无数的泥水花。
程公馆送行的一家老小对这场不应景的暴雨很有看法。程老太太有些愁眉不展,担忧路上车滑出危险,可程察仲却非要讨个吉利,道:“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出门有雨是吉祥之兆,瑞凯日后的前程必然为光明坦途!”话音未落,一个闪雷便在他头顶炸开,惊得他全身一震,后半句话就此咽进了喉咙里,顿时没了声音。
车子里,卢青青拿着干手帕细心温柔地替程瑞凯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和外套,一双眼眸里眼波流动,尽是情意盈盈。但程瑞凯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向后仰靠在车椅背上,两条长腿随意伸展着,另有所思的双眼漠然地直视着前方。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淋雨?”卢青青用纤细的手指当做钉耙,温柔地替程瑞凯抖松潮湿的短发,一边轻声问道。此刻的她丝毫没有在外人面前显露的冷艳高贵,有的只是小女人一般的细腻和体贴。可是程瑞凯却没有出声回应她,即使她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侧,他的双臂仍旧无动于衷地交叉抱在胸前,这种姿势明显拒人于距离之外。
这些日子也接触了不少,卢青青大概明白了程瑞凯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对他此刻喜怒不形于色并不以为意。卢青青听父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