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让我一个人出食梦馆去做生意?”屁股刚挨上椅子的迟早早猛地跳了起来,桌上安静下来的鹦鹉被惊了一跳,下意识跳起来,扑棱着翅膀扯着嗓子尖锐喊道,“老板救命,老板救命。”
何遇嘴角一抽,迟早早已恶狠狠拍着桌子,扭头怒气冲冲吼了句:“闭嘴。”那鹦鹉身子一抖,可怜兮兮看了何遇一眼,见后者不为所动,默默将高贵的头颅垂下来藏在羽毛下。
“食梦馆的生意不都是客人上门么?”迟早早平息了心头的怒火,有些不解问。
“这次是例外。”何遇眸光淡然瞥了迟早早一眼,顿了顿,轻声道,“这次的客人是晋王。”
“老板,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迟早早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了下来,声色陡然拔高,“晋王!?迟杳杳的夫婿姜徐之?”迟早早依稀记得在闻人慕梦境回溯的过往中,迟杳杳曾告诉过闻人慕姜徐之的身份——当今长公主之子,颇得圣上宠爱在为其和迟杳杳赐婚时又被封为晋王。
“他们并未真正成婚。”何遇眉梢微挑,出声纠正。
“这不是重点。”迟早早有些烦闷的挥挥袖子,面色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让我一个人去晋王府做这桩生意?”
“是。”
“老板,我错了。”迟早早双腿一软,如丧考妣扑过去拽住何遇的袖角,一脸诚恳看着他举手保证,“老板,我知道我最近有些自我膨胀过头了,我保证我改,从今以后我一定摆正自己的位置,做个勤勤恳恳的好伙计。”说着她可怜兮兮晃着何遇的胳膊,声色软软糯糯,“所以,何遇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去好不好?”
何遇生平最怕两件事:迟早早哭和迟早早对他撒娇。前者是他不晓得该如何哄,后者则是他招架不住。显然待在他身侧许久的迟早早也看出了他这个软肋来,是以将这两招用的愈发熟练了。
“早早……”
“我一个人搞不定的。”迟早早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何遇瞧着她耍赖的模样,眉眼里闪过几丝无奈,正欲出声劝慰时,喉间蓦的一痒剧烈咳嗽起来。何遇肤色本就旁人白些,此番他这么用力咳嗽,白如玉冠的面颊上已迅速浮起大片大片的红潮。
迟早早见他咳的这般厉害,忙不迭伸手拍着他的背心,面色焦急:“何遇,你没事儿吧?”
“无碍。”
“我去找大夫来。”迟早早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正欲向外走时手腕却先一步被人攥住,何遇声色沙哑,“不碍事的。”
迟早早拧眉看着他,脸上骤然有冷色浮上来,自幻境出来后一直隐忍不发的委屈在此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欲将她吞没。她一把甩开何遇的手,话甫一出口已染了哭腔:“每次都这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的名,我的姓,我的过去,但凡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哪怕别人证据确凿说你是骗我的,我还是不肯去怀疑你,可是你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永远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对那些来食梦馆的客人是那样,对我也是那样。”
迟早早喉间哽咽的厉害,她死死咬着唇角不让自己哭出来,只双目通红看着何遇,声色卑微的厉害,“何遇,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在看到迟早早泫然欲泣的模样时,何遇瞳孔猛地一缩,明明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可面上却照旧是波澜不惊。迟早早瞧着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了许久的泪终是不受控制滚了下来,她一颗心像是跋涉千里走了许久的旅人,只觉疲累的厉害,在何遇手探过来要替她拭泪时,她迅速朝后退了一步,“好,我明日去晋王府做姜徐之的生意,事成之后,你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
话罢,她眉眼生寒,红衣烈烈转身朝外走去。门外撒盐雪沫纷扬坠下,噼里啪啦打在身上一阵生疼,泪流满面的迟早早却浑然不觉,只双手死死攥住身侧的裙摆,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将脑袋藏在羽毛下的鹦鹉见屋内没了声响,小心翼翼将脑袋抽出来,便见面色苍白的何遇以手握拳虚虚掩在唇畔低声咳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迟早早决绝而去的背影,皆是怜惜之色。
第二日一早,迟早早便收拾妥当准备去晋王府,因昨夜单方面的争执,她本打算悄悄走的,可收拾好东西出院门时,一身月白宽袖锦袍的何遇已单手撑着红盖竹骨伞立在小径上,眉眼淡然看着她:“我送你。”
迟早早本欲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此去许久都不能看到何遇,又很没出息的点点头。
鹅卵石小径上,两人一伞并肩而行,有雪沫子落下来,覆在红盖竹骨伞上薄薄的一层,仰头看上去时,伞面上绘的红桃花就像是自雪里开出来的一般,花色潋滟。
“抱歉。”迟早早正盯着伞面上的红桃花出神,冷不丁听到何遇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过去。何遇抿了抿发白的唇角,歉然看着她,“伤是从幻境出来时遭了反噬所致,并无大碍,只是近期需留在馆中以药泉疗养,故此才让你一人独去晋王府。”
迟早早一愣,他这是在想自己解释?何遇见迟早早怔愣看着自己,以为她还在担忧去晋王府的生意,语气不由得又软了几分:“晋王府这桩生意你不必忧心,姜徐之所求的是销一段噩梦,以梦回溯过往的熏香我已放在了你的包袱里,到时你只需取你同姜徐之的两滴血加入熏香中便可。”
“何遇,我不想一个人去,我怕。”从何遇说让她独自一人去做这桩生意时,迟早早心里便莫名涌起了不安,好像这次之后,他们之间便是生离死别了。
“这次生意不难,扶侬也在幻境中遭了反噬,不会有机会来寻你麻烦的。”何遇单手拍了拍她的发髻,似是安慰。
“我怕的不是扶侬寻我麻烦。”
“那你怕什么?”
迟早早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只是心里一直有不安盘旋着。她下意识去抓何遇掌心寻求安全感时,这才意外发现平日里温暖宽厚的大掌此时凉的厉害。抬首对上何遇一双关切的眸子,原本涌至唇边的话却是生生打了个转儿,“哎呀,人家这不是想让你陪人家去嘛!”
“好好说话。”
“不解风情。”迟早早翻了个白眼,不着痕迹将眼底的不安遮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