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断续续说着那个句子,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用手指点在他的心上,又放到她的心口。
明明婚纱很厚,他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点,可那指尖的冰冷却能一下刺进她的心里。
“我不记得从前了,也不想记得从前。我不管从前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只想爱染染一个人。”她的语气带着央求,却是不容忽视的决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日那十六个糖葫芦掉在地上,即便脏了,她也会拼命去捡。
他终于明白,当日他在画舫上对着她宣布要娶云若,对她说出好聚好散,她的心会有多绝望。
他终于明白,当日她笑着跳入湖中,说去捉鱼,那微笑有多难。
凤靳羽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穿,眼神一点点涣散,心如刀绞,一口血生生喷了出来,染得她纯白婚纱,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忽然蹙起眉,只是静静看着艾喲喲,说不清那表情是无助,不信,难过,悲伤,还是绝望。
她本以为他要坚持,要说几句怨她的话,那样她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不想他却缓缓抬起手,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艰难,手指覆上她婚纱上的一团血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喜服。”他颤抖的手指不停地给她擦弄脏的礼服。
幼,我的幼,你是跟爹爹闹着玩对不对?
幼,我的幼,在爹爹面前,你可以无休止的淘气,可现在不要淘气了,还不好?爹爹没有多少日子了。
幼,我的幼,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那你快些惩罚我吧,惩罚好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对不对?
幼,我的幼,你不要心痛,爹爹没有流泪的,只是笑不出来,爹爹一点也不痛的,真的不痛,所以你也不要心痛,不要伤心。
凤靳羽不停地用手替她擦拭婚纱上的血迹,就如当日她擦那弄脏了的糖葫芦,擦了好久,久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却擦不干净,如何也擦不干净。
他只觉得指尖挨着的布料一点点撤离,接着头上一痛,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被带走了,一瞬间天昏地暗。
他下意识地用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去抓紧,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终于想起来要说话,可一张口,却还是来不及把那最后一句话出来。
原来,身后涌出一大批杀手早已逼近他,他一向机敏过人,武功高深莫测,可他却一点也没听到。
被打了,他也不知道。
他还是呆呆地站着,好似沙堆人偶,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杀手将他像沙袋又踢又打。
无数的攻击袭来,他躲也不躲,终于无力招架,倒在地上,身体流出的血,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他伸出手,按在胸口,这个位置,为什么会像压着千斤重的巨石,为什么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这么难?
他忽然移开手指,不敢碰胸口,生怕一碰就会碎掉。
她说过,没人拥抱,我还能自己拥抱自己。
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收紧手臂,他想要拥抱自己一下,因为实在太冷了,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这么冷。
那一日雪下得很大,那一日银线梅雪开得很美,那一日,有个孩子骑在他肩头,摘下一片梅花瓣戴在他发间,那一日,那个孩子对他说,戴上我的花,你就是我的人,而他微笑着在心中,许下一生不变的诺言。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得极淡极淡,却从没这么美。
无数的拳脚落下来,连那些杀手都不知道踢了他多少脚,多得连他们都不记得,数不清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知躲闪,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躲,只有那双清冷的眼眸一直盯着她,哪怕是踢到眼睛,踢得眼睛都出血了,也不肯闭上,不肯移开眼神。
就那么用出血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那种眼神,就仿佛即将坠下十八层地狱的亡魂,依旧苦苦盯着看不见的天空,苦苦想要抓住一丝人间的光明,不肯放弃。
她静静地看着他,心如刀割,也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像他受了苦不发出一点声音一样,安静。
人家都说,痛了就哭出来,喊出来,放声大叫大哭可以减轻身体的疼痛,心里的压力。
可那个傻瓜,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从来都什么也不说,痛也不喊,不哭。
傻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喊出来呢?
是不会表达,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在痛?
你痛了,我也会痛,所以,你不会让我知道你在痛,你怕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