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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那逐渐走来的六七道人影,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他们在分散制造变动来消耗我们。”
但他们发现得太晚了。
矮个子的男人向后挪动脚步,犹如隐匿于叶间的四脚蛇一样,悄然退到了火油桶附近。
扶着周叔和几个伤者的那一行人中,最边上的几道身影已经冲向了他们。
。
——砰!
桌边的茶杯应声碎裂,图坤瞬间暴起,在桌子被掀翻的刹那里拔出匕首,直逼世子的咽喉。
烛灯在混乱间掉在了地上,挣扎般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
屋内的光线暗淡而阴沉,训练者在向前的同时已然推开刀鞘,锋刃闪起一丝冷白的光,下一瞬便劈开了匕首。贺兰图面容苍白,看向与训练者撞在一起的图坤,想要开口说话,却在一片混乱中被住客拉到了身后。
桌椅在翻倒间发出惊心的刺响,她背抵着柜门,偏头看向虚掩的房门。烛光从缝隙中照进一角,她看到了几双靴子踩进光中,转瞬又离开了。
图坤匕首脱手,他顺势拔出腰间的短刀,另一手拎起手边的花瓶,在训练者下意识抬剑劈挡的间隙里扑向训练者。他是个商人,学的也只是用来防身的糅杂功夫,他几乎无力去抵抗那几个训练者,刀锋悍然撞击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疼,像是撕裂了一样,但他依旧前冲。
他看着眼前的训练者,那张没有太多表情的年轻面容在瞳孔里微微扭曲,又逐渐模糊,仿佛被一层堆积已久的憎怒所覆盖。训练者双手架着长剑,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张常年被风沙吹打的面容,他出奇地没有听见他走投无路后的咒骂,那愤怒只是深藏在了目光里,像是沉沉暗涌的深潭。
训练者在那遮挡的间隙里瞟向窗口,瞥了眼楼下起起伏伏的尸堆。
图坤低吼一声,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压着训练者步步后退,铁质的短刀在寸寸下移时发出不堪重负的鸣响,就在崩刃的前一瞬,一把剑自下横穿而来,挑开了短刀。
贺兰图又一次看向房门,照进缝隙的烛光随着轻风微微晃动,先前守在房间附近的那几个住客已经不见了。
“他们说这栋楼内性情最暴躁的人就属北漠商队的领事了,所以当初那些住客才会因为担心你真的动刀杀人,不管你是否有感染狼毒的症状,依旧顺着御光派的意思把你关进屋子里……”
几个住客几乎被训练者压着打,撑不住几招就跌在了地上。房间狼藉一片。图坤在踉跄后退间抬起眼,看向拎着剑的世子,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的神情里依旧保持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图坤捂着自己被割伤的手腕。
宴知洲稍稍提起剑,意味深长地说道。但他看向的却是被住客挡在身后的贺兰图,“看来你在这期间倒是变化了不少。”
贺兰图向前一步。
。
叶星已经冲到了院墙附近,但还不够,那两人已经察觉到了状况不对,开始迅速后撤。叶星注意到了他们抬手探向腰间的动作,当即停下脚步,掷出弯刀。
刀锋在半空中划出弧度,男人额角狂跳,本能地侧身躲避,刀锋切进了他身后的木桶里,堆叠在一起的火油桶霎时轰然倒塌,火油从破裂的缝隙中渗出,缓缓在两人脚边蔓延。
男人看了眼几个报废的油桶,暗骂一声,再次探向腰间的火折子,与此同时叶星已经逼近眼前,在男人挥刀时立时下蹲,猛地扫向他的脚踝,将人绊倒在地。
。
“不要再靠近那扇窗了。如果外面的那些人真的发现了什么异常,你和我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宴知洲用长剑抵着图坤的侧颈,一丝鲜血漫溢到锋刃边缘,贺兰图顿时收住脚步。图坤狼狈地瘫坐在窗下,手腕伤口血流如注,即便是用手遮挡,贺兰图也知道那伤口远比他受过的所有伤都要严重。
图坤脸色煞白,汗珠已经在鼻尖汇聚,但他动弹不了,只能勉强扯出一点笑,来向贺兰图示意自己没事。
贺兰图握紧了拳头,艰难地移开目光,在那难得的空隙里瞟向窗外,住客依旧徘徊在尸堆附近,她试图去分辨出几道逆着人群跑向主楼的身影,但一无所获,或许是角度的问题,她应该离窗边更近一点……她收回视线,直视宴知洲,“世子……”
宴知洲问:“是刚才的茶杯吗?”
“什么?”
“你让客楼剩下的人去帮客栈老板他们的信号。”宴知洲看着地上那白色瓷片,似乎真的感到好奇,问:“是那个打碎的茶杯吗?通过制造机会打碎茶杯的方式,来告诉他们‘该开始动手了’?”
贺兰图镇定地道:“我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
“没关系。”宴知洲坦然道:“这又不是什么公堂对证,谁也不需要去面临什么惩罚,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也没什么用了。时间对你我而言都所剩无几,所以,我们索性把重点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吧。”他朝图坤看了一眼,说:“现在,两位该把‘信号’告诉我了吧。”
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窗扇略微摆动的声响。
。
冷风卷着火油的味道拂面而来,叶星抽出弯刀,瞥了眼那矮个子男人胸口随之漫涌的鲜血。他身旁那处堆叠的火油已经彻底坍塌,火油泼洒在院墙墙角,呈现出深色的痕迹,像是翻腾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