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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洛脚步稍顿,又转了下头,看向逐渐远去的人影。一旁的沈玉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低喃道:“……当时从绿洲撤走的那批训练者并没有去帮他们,否则这些训练者也未必会陷入困局这么长时间。如果当时他们出手相助,这些人就能帮世子去对付宴离淮,何必再做出带走秘宝这么麻烦的事……除非……”
“除非这么做没有胜算。”叶星说:“从我们离开院墙开始,就没再见过那些训练者聚在一起行动,哪怕当时我带着宁步尘去见世子,也没见到太多人守在楼内。”
沉洛沉思道:“……也许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后路,以防万一了。”
“这就说明,那些训练者或许在刻意避免让我们察觉到他们人手不足的事实。但这一点其实也不需要多加掩饰,世子从向我提议合作时就已经暴露了。”
叶星扯下挡面的布巾,喉咙不适的酸涩让她不得不缓了片刻,继续道:“那些训练者或许可以对付得了从主楼侥幸生还的守卫,但再加上龙潭镖局,事情就变得棘手多了。”
世子不惜暴露弱点也要向叶星提议合作,除了叶星能够重生以外,另一个原因便是他手里的训练者几乎已经无法同时对抗龙潭镖局那些未知的危险。这些危险不止是当时对世子来说生死未卜的客栈老板、守卫,还有外面的那些住客。
这些还活着的住客当中,大部分人都参与过驱赶客栈狼群的那次危机,他们远比世子料想得更加凶悍。
现如今,看似这些人已经溃散得慌不择路,但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被那些出手狠毒、不讲道理的训练者短暂压制住了手脚,这是一种令人心生畏意的压迫,也是暂时让世子得以安宁的屏障,倘若这种畏惧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推翻世子的麻烦之一。
主楼的倾覆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训练者需要维持这种“现状”,一切都混乱不堪,主楼被烈火烧成了废墟,他们侥幸逃生,但外面未知的陷阱遍布,入目皆是一片惨状,而那些训练者似乎无处不在:绿洲湖泊边,尸堆附近,客楼门前,客楼内或许还有更多……仿佛一旦他们错走一步,就会落入世子的诡计中,和那几个死在尸堆陷阱里的人落得一个下场。
这就是那群训练者的目的,再次铺筑假象——这一切或许又是世子的另一个计谋,万不能轻举妄动。
沈玉看向不远处的梵尘,梵尘正扶着一个烧伤的同伴往外走,在抬头时恰巧撞上了目光,他似乎没想到龙潭镖局会从绿洲赶过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她说:“……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
“毕竟这不是在演戏,绿洲客楼周围的那些不明厮杀早晚会见分晓,混乱很快就会结束。”叶星扫了眼不远处的住客,这些人几乎人手一把剑,正警惕地盯着四周,而他们中间则是几位无力走动的孩童和妇人,“但在这些人弄清局势之前,世子就会结束这一切。”
“可你要知道,这和那些住客守卫所看到的假象不同,之前那几个跑向大门的训练者,确确实实是引你中计的阴谋。”沉洛不需要刻意提高声音,叶星也能清楚听到她盖过人群的话语,“那个连下床都需要扶着床柱起身的宁步尘,还有另外几个身受重伤、同样只能被抛下的……你觉得那些训练者为什么不把这几个‘累赘’灭口?”
她问:“难道是因为他们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大家好歹也相处了十几年,如今好日子或许就在眼前,没必要再捅对方一刀?还是笃定宁步尘在言语间不会泄露他们意图打开大门的计划——”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几人猛地刹住了脚步,看向不远处跪在大门前的那道人影。
。
“你知道叶星带着凌息和沈之明这些人,来到北漠是为了什么吗?”
宴知洲看着那撞在墙上的身影,蹭掉淌到手腕的血,心平气和地道:“他们想要得到秘宝,但却对秘宝一无所知。而陈召深知曲谱的重要性,却完全没想到龙潭镖局内部早已被我的人渗透。”
他们的任务都是分散的。
宴离淮抬手压着额角。
“重点并不是他们都知道些什么重要的情报,而在于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宴知洲说:“他们知道任务非常重要,这不仅出自于我的命令,更关系到他们的利益和生命,这种因为想要成功而滋生出来的警惕让他们不信任任何人,甚至到了有些病态的程度。这让他们更加安全,但同时也限制了他们的……”他这么来形容它,“勇气。”
宴离淮瞥了眼掌心的血。
“或许他们要拿到的东西对他们很有诱惑力,但他们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做些什么。”宴知洲往前走,自然垂下的弯刀掠过守卫被割开的前颈。他看了眼窗外,说:“当然,也没有时间。”
“……我现在这是在听夫子讲学吗?”宴离淮挑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宴知洲朝窗边稍一偏头,含着笑意。
。
“……我杀了九个人。”
郑溪跪在地上,身上似乎受了不少伤,即便隔着十数步远,也能看清他肩膀微微战栗的模样。他身前倒着数人,鲜血把附近的沙地染得深暗,而他死死盯着旁边那道说话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叶星,正在擦拭刀上的血,寒风猎猎吹动她的衣摆,和她那头显眼的黑色短发。叶星听见了啜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