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京都的人,怀有敬畏和敌意的城,
他们分住两家客店,街西的鸿福客栈,和街东的高升老店。前者规模大,车场马厩特别广,后者格调高,算是南阳的最高尚旅舍。但真正沾有文味的人,比方说上京赶考途经此地的士子,宁可到东门外府学舍附近,颇有名气的冠抡老店投宿。
这天,他带了四名随从,踏入南郊光武庙旁,专门贩卖染料的石青作坊。
作坊的店面并不大,车场栓马桩形成店门外的大广场,所有的人,对这五位神气的外地贵客,皆投以异样的眼光,以走避作为表示敬畏的反应。
当然他们不会是来谈染料交易的,不是好主顾。南阳出产的丝。绢、土布颇有名气,他们不像交易丝布的商号东主。
接待他们的是帐房夫子和二掌柜,在款待贵客的雅厅沏茶招待。二掌柜郑大牛身材粗壮,长相老老实实,脸上一团和气,怎么看也不像个曾经涉入江湖行业的人;染漂作坊不是江湖行业。
“贵客光临,小店十分荣幸。”郑大牛说话的态度恭谦,甚至近乎阿谀:“但不知公于爷玉趾光临,有何指教?如力所能逮,愿效微劳。”
京华秀士打扮像书生文士,郑大牛居然说的话也带有文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负责接待外客的人,酬世的技巧之一。
“郑掌柜,你知道我们的来历,是吗?”京华秀士也一团和气,但问的话却有骨有刺。
“公子爷这些人一到敝地,便已轰动全城了。”郑大牛的奉承口吻不像是敷衍客套:“府城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客店的旅客流水簿不是秘密,旅客的来历一笔记下去,便立即传出了。公子爷大驾光临,小的确是感到荣幸,也感到惊讶,可否明示来意?”
“贵作坊人手多。”
“不错,师傅学徒店伙加上长工,两百出头只多不少。”
“他们对贵城地头熟。”
“本乡本土的人,应该熟啦!”
“贵东主王栋王东主,听说与西门外的祟善寺,住持百袖大和尚交情深厚。”
“是的,敝东主是祟善寺的挂名护法檀樾。”
“百袖大和尚中年出家之前,是汉江襄樊一带的风云人物。”
“这我就不知道了。敝东主比百袖方丈小三十岁,不会介意方丈在俗世时的如烟往事。”
“是吗?贵东主下乡催货,不是躲到崇善寺避灾去了?”京华秀士脸色渐变:“你没说真话。”
“咦!公子爷……”郑大牛也脸色一变。
“我不想和你废话。”
“那就请开门见山。”
“我要借你们的人手,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你知道我们所要找的人,是吗?”
“哦!原来如此。”郑大牛神色一懈,似乎如释重负:“风声是传得很快的。”
“你知道风声,很好。”
“到西门外祟善寺北首,那家小客栈悦来,查一查旅客流水簿,很可能有些形影。至于所登载的是不是罗远,大概店伙计心里有数。去查吧?来踪去迹不难找出线索,值得去查。小店的人不会过问不相关的事。”
“好,谢啦!”京华秀士兴奋地喝于了杯中茶离座:“告辞。”
五个人喜气洋洋出店,经过一个穿得破烂的少年身旁,昂然出店以挺胸凸肚,没留意店堂的动静。
破烂少年脸姜黄,是跟在他们身后进店的,混在十几名谈交易的客人中,像一个小流浪汉。
郑大牛送走贵客,返回店堂入柜后之前。向通向后厅的走道,用手在背后打出一串手式。
走道口有两名店伙走动,其中之一回了手式便走了。
这一切举动,皆落在小流浪汉的眼下。片刻,小流浪汉也悄然消失在店外的人丛中。
悦来客栈的旅客流水簿,记载得一清二楚。五天前,的确有一个来自武昌的小行商,叫罗雄而不叫罗远,二十二岁,相貌堂堂气概不凡。去向是陕西西安府。当天,这人前往北乡的独山(豫山)访友。次日,前往大吕亭一门亲眷处,盘桓一整天。第三天使动身走了,买了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