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典赞女官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女先生,奴婢什么地方错了?”
“尚仪局的人也糊涂了,叫她们指一个伶俐的来提点这位主子宫里的规矩,怎么派来的这般没眼色?”李尚宫皱眉,转头吩咐一边的小宫女:“典赞女官归和尚仪管,你去叫她来!”
和尚仪来得很快,她比李尚宫年轻些许,能在三十岁左右便爬到了尚仪的位置,足见她手腕了得。
“我平日看你也是个稳妥的,怎么叫这个倒三不着两的来教导主子?你问问她方才对主子说了些什么话?叫官家知道,尚仪局的人免不得被她牵累!”李尚宫语气严厉。
“你都说了些什么?”和尚仪皱眉问。
“奴婢不过是请她回来得早些,免得再去寻……”那典赞女官懦懦的。
“这又是什么大错了?”和尚仪挑起修饰精致的眉毛,看向李尚宫。
“她一个典赞女官,竟敢这样对主子说话,忤逆犯上,难道不是错吗?”
“哎呀我的好姐姐,那还不是正经主子呢,连大礼还未行呢,就住进来了。”和尚仪见四下无一人,大着胆子说:“虽说这个进了紫宸宫,但也不过是貌美,所以得宠些。这宫里哪个不是美人儿啦?不过是叮嘱她早些回来,还能怎么摆谱不成?”
李尚宫摇摇头,凤家小姐今日刚进来,紫宸宫又是堵不透风的墙,外头一丝消息也无:“我瞧在你平日里对那些小宫女有照拂的面上,今儿才放胆透个信儿给你,趁早把这个没眼色的弄回去发落,再派个机灵的过来,免得官家旨意下来,这奴才难逃一死,你也免不了被连累。”
和尚仪表情认真起来:“姐姐当真?”
李尚宫轻轻点头,她虽然看不惯这个和尚仪的某些做法,但此人心肠尚好,两人这些年明里暗里打交道过招的次数不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此时倒不忍看她被牵累了,再者官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位主子今日刚进来,衣裳还没做齐,官家命我将他的衣裳拿给这位主子穿。”没理会和尚仪瞪大眼睛的呆滞表情,李尚宫低头瞄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典赞女官:“叫这个闯祸的跟你说,紫宸宫里的人称呼她什么?”
“什么?”和尚仪立刻低头问。
“殿、殿下……”典赞女官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带上了哭腔。
“赶紧带她回去发落,幸好官家正召见大臣,等接到了回报,她是死定了,你不死也要脱层皮。”李尚宫催促:“还不如你先处置了,再求求能说上话的人,才好为她讨情。”
“多谢姐姐,这一回我记下了。”和尚仪正容敛衽向李尚宫施礼,低头轻叱:“还不起来快走。”
典赞女官急忙向她们叩头,哭着千恩万谢,才退出去。
“你回去传遍六宫,都把眼珠子放亮些。若再起什么波澜,可就不好了。”
“知道了。”
“若还有那些自恃资历深、身份高、出身好,不服的,就问问她们,还记不记得彭妃是怎么死的。”
“你是说……”和尚仪吓得一颤抖:“彭妃,是因为……”是因为这位主子,所以才被官家以那种手段弄死的?
李尚宫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虽然已过去了这么多天,但现在想起那一夜,还是会令六宫战栗。
和尚仪手脚发软地走了,李尚宫叹口气,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好为那个典赞女官讨情罢。
曦雨慢慢地走下玉阶,两旁守卫的期门军逐一在她走过的时候屈下自己的膝盖,枪尖冲天,向她行礼。
手里的灯笼光线昏黄,但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陈堰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像一条影子。
大大的圆月高挂在夜空,皎洁的清光均匀地洒向大地。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啊。”曦雨仰头,轻轻地感慨,回头轻问:“陈总管,如今,这些将士,心目中最至高无上的,应该是陛下了吧?”
本来他应该中规中矩地回答“是”,但他并没有,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您如果改口称‘官家’,陛下会更高兴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了这一天,为了从眼前女子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皇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曦雨笑,指向宫殿南方的高台:“那是哪里?”
“那是‘集翔台’。”
“集翔台啊……我有听舅公提起过。”曦雨提着灯,往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