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死,你哭什么!”林彦痛得冷汗直冒,仍是不改脾气,“快拔出来,你、你……”他吸着气,却异常冷静,“别忘了……”
“林子,你出了事,我怎么和三哥交待?!”楼江槐湿了眼,“幸好小田和明夜常玩飞绳凌空带人的游戏,不然我见了三哥……”
一块石块丢过去,林彦恨声道:“你有完没完?再晚,去给小扇收尸吧!”
楼江槐悚然一惊,立刻凝神屏息,点了林彦几处穴道,将树枝拔出,林彦倔强不出声,但仍是痛昏了过去,蓝田撕下衣摆给他包好伤口,幸而身上有伤药,不然这危急时刻,若无药无医,又淋着雨,残肢废腿也有可能。
将林彦背到坡上,放到村民临时搭建的勉强蔽风挡雨的窝篷里,嘱了众人千万勿往坡边去,以免再度滑坡伤人,楼江槐心急如焚,山里的人们少有会水,若小扇遇险,谁能救她?
小扇、小扇……
第八章
武功不济,时运不佳。楼江槐一向不在意这是评价自己的恰当言词,但此时,他多希望这句话与他毫无关联,不沾一丁点儿的边。
如果武功像三哥一样好,可以越房踏树,一跃数丈,那样就会快上许多倍,不必辛辛苦苦地闯水耽误时辰,让他忧心似焚;如果运气好些,就不会在送走罗老爹回来后,当小扇在房顶上向他兴高采烈地招手时,却惊恐地看见房屋瞬间坍塌,少女顷刻间在他眼前消失无踪。
不!他的小扇,那憨憨笑着的女孩,他可怜的小姑娘——
拚命地往下潜,浑水泥浆蒙头罩来,木板树枝漂在水上明明是轻飘飘的,顺着水涡刮在脸上尖锐的疼痛,水太混了,看不见东西,到处浑浑浊浊的,口里进了泥沙,发狠地咽下去,用力拍击着水流,不停地!
小扇……
他已经不知什么是疼痛与疲倦了,身体像是河床里沉淀的一摊泥,骨头里沉甸甸的,好象重得要陷进泥土里,压得五脏六腑快要溢出来了,于是茫茫然想着,是不是他一动,所有的骨头都会清嘎地裂出几道细纹,然后劈劈啪啪碎成一堆破片?
而湿衣贴在身上,风一吹来,涩涩发凉,让他神志骤清,想起一件天大的事来。——小扇!
腾地坐起,脑里一阵痛,他晃晃头,惊惶地左右一望,湿淋淋的娇小躯体就在一旁,一动不动,似已沉寂了许久,悄无声息。
楼江槐猛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的小姑娘,心慌意乱地探她的鼻息心跳,微弱的气息与尚温的胸口让他简直想泪流满面。
没事……小扇还活着!
谁说他运气不好,他在洪水里找到了小扇,挣扎着游到一处小山丘,没有中途累到沉底,也没有凉到腿抽筋……最重要的是,小扇安然无恙,毫发未伤!
不,还是有伤,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几缕擦伤清晰可见,伤口被水浸得发白,倒是已经不出血了,手臂腿脚也全是刮破的小口,斑斑鳞鳞,让人万分心怜。
撬开她的口,清去泥沙,楼江槐一边咒着仍在淅淅沥沥的老天爷,一边渡了好几口气给小扇,摸摸她肚腹——平平的,应是没灌多少水,再渡几口气,怀里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哼,悠然转醒。
“小扇!小扇!你怎么样?”
先是剧咳,然后闭着眼蹒跚地爬到一旁呕了好一阵子,回头时眼泪汪汪地看到狼狈不堪的楼江槐,看他一身泥水、一头乱发、一蓬乱糟糟的胡子,小扇“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出来。
这样的劫后余生,无论是谁放声一哭都不为过。
所以,楼江槐的眼也模糊起来。
湿答答的衣裳紧紧地略贴在一起,比炉炭还要火烫,在这阴风连雨的寒凉中,让人心悸。
小扇吸吸鼻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忽然“噗哧”一笑。
楼江槐莫名其妙,“你、你笑什么?”
“槐树,你好象一颗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萝卜。”头发和胡子纠成一团,衣裳和泥浆糊在一起,脸上一道黑一道红……“你脸上刮坏了好多地方!”她低叫,指尖轻点他额头脸颊,秀眉紧皱。
楼江槐心里蓦地暖烘烘起来,“你以为你不是小泥萝卜?”嘿嘿一笑,捉住纤细的手指,很湿,很滑腻,差点握不住,在掌心里滑不溜手,冰冰凉凉,让他忍不住塞入自己衣内,焐在胸前。
小扇咬住唇,脑里有点乱。槐树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样很不该吗?想往后抽,又不大敢,可是指节蜷曲得有点难受,忍不住伸一伸……
“别动,会痒。”楼江槐站起身,连带扶起她,“咱们找个地方避雨。”
小山丘上连棵象样的乔木都没有,四周望一望,一片汪洋,只有零星的屋顶凸于水面上,方向方位全都找不到,熟悉的村庄变成陌生的地方,没有路,没有房屋,没有人,没有声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仍在哗哗地响,偶漂几片木板,或几根树枝。“这到底是哪个小山坡?”大胡子张望着,疑惑地咕哝。
“看不出来。”小扇也在咕哝,她其实很想咕哝一句——放开她让她好好走路,她就不必因手被迫压在槐树胸前不能离开而在他怀里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