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后衙
自藏春楼得胜归来之后,柳溶月还是偷偷摸摸地哭了一场。
苏旭见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没有过去劝。
苏旭深信:以柳溶月的聪慧敏感,她一定对表哥的负心薄幸早有察觉。只是少年时用情太深,再加上一辈子没见过几个男人,所以她就爱上了这梦幻泡影,非逼着自己不可自拔。
谁人没有少年情怀?谁没痴迷过爱欲缠绵?
苏旭是个讲理的人,许他为朝露小姐伤心,就许柳溶月为表哥难过。
他甚至有些为她唏嘘:怪可怜的!没有表哥,还不是诰命。
自从苏旭当上诰命,领了俸禄之后,他就不像刚变过来那么伤心难过了。原来人生中的诸多痛苦,都是朝廷发钱可以抚平的。他现在明面儿上比柳溶月挣得不少,而且诰命还不用早起去衙门升堂。
太实惠了这活计!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躺家吃!
那就让柳溶月蒙着被子哭吧,暴雨之后万物更新!
不过苏旭很快就发现:雨后万物更新这个事儿吧……好像也不是特别容易……
不是柳溶月哭起来没完,她就是再委屈她也有个累,何况家里还摆着笤帚疙瘩苏旭能给她讲讲道理。
就是今年这个雨,它是不是荡涤得稍微大发了点儿?
从月初到现在就下了一场雨,下了七天没有停,后衙的房都漏了。
苏旭也是头回当官儿……的老婆,他开始就是觉得这天儿湿漉漉地让人难受,诗素抱怨洗点儿衣服都难晾干,若非媚娘顶着一脑门子热汗在屋里烧熨斗不停手地烫,柳大人上衙门连身儿干松朝服都要摸不上了。
后知后觉的苏旭这才明白,敢情在后宅当个女子如此辛苦:三九天洗衣服,三伏天熨袍子,无论多冷多热,天天忙个不停。
他从小到大念书头悬梁锥刺股,辛苦虽辛苦,念出来还能考个官儿干。合着媚娘、诗素过得丁点儿不比他轻省,这辈子还就顶这儿了,这就是一干到死连点儿盼头儿都没有啊!
搞得苏旭自己都觉得自己坐在家里混吃等死不太合适。自从变成个女人,柳溶月就苦口婆心地劝他好歹学点儿持家,无奈苏旭全当她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等到今天真觉得不合适了,苏旭才开始臊眉耷眼地在家帮忙。然后他就发现,干家务这事儿吧,只要放下面子,谁都学得会!
那天,当苏旭美滋滋儿将一盘自己炒的银苗豆芽菜端上桌的时候,他忽然发觉:柳大人已经累到趴桌上睡着了……
那阵子,苏旭觉得柳溶月特别忙。
暴雨塌房柳大人要带人去抢救民众;养济院漏水,柳大人要亲自去探看孤老;宛平县内积水潭、百泉溪、柳林河、卢沟河、清水河,这些平素清幽雅致的河池水景如今齐齐暴涨、似要泛滥成灾,操心的柳大人得时常带人巡查探看;看看雨势日夜不停,县太爷沐浴斋戒、诚心祈祷,汇同宛平官吏乡贤又将辖区寺庙宫观拜了个遍。
柳大人心眼儿多:礼多神不怪,能管您就来。
县太爷放话了:“各位神仙,谁管雨停我谢谢谁!别的不敢说,宛平猪头管够!绝对不能让您白忙活!”
前脚儿带着大伙儿虔诚捻香,柳大人后脚儿回了衙门就统率衙役乡老清点麻袋、装砂装石,就担心万里有一、河道出险。
柳溶月为人胆小,遇事儿嘀咕,面儿上是那么说,她可不敢把什么都交给龙王爷!
如此风风火火、日忙夜忙,苏旭瞪眼儿看着柳溶月丰润可爱的嘴巴子飞快地凹下去不少。
苏旭不由感慨:好多事儿吧,不在会不会干,全在用不用心!你看我们柳大人,半年前二门都不敢出的主儿啊,如今撒出去当官儿,不是也忙得如同脱缰野狗一般?不行!我得给她补补!
就这么着,学着亲自做饭的苏大奶奶,那日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儿地摇晃起了柳大人,正要劝她好歹用些晚饭。
谁知柳溶月刚端起饭碗,筷子还没杵进嘴里。
苏旭就听院子里传来王话痨的凄厉高喊:“大人!可了不得了!浑河决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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