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人世间最荒诞的缘分吧。更荒诞的是眼下,他搂着她,她坐于他腿上,任谁看都是亲昵暧昧至极的情形,两个人却是一样的心不在焉。
千扬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松散舒畅,原来这就是放浪形骸的快乐吗?她歪下脑袋,枕在齐王肩上,“皇叔同我都不是什么好人,这可真让我如释重负。”
齐王侧过头,这样近,连她微微发颤的眼睫都分明可数。两双唇几乎要贴上了,嗓音也是喑哑的,“既然不是好人,昭仪要同本王一起做坏事吗?”
多巧妙的双关,他们早就一起做坏事了,不过他说的是另一桩。要做吗?千扬有一瞬间的迷惘。可以想象那会是一场怎样刺激的狂乱,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换一个地方施展他的本事只是想一想,就浑身起栗,脚指都蜷缩着。
大约会有一时极致的快乐吧,可快乐完,总要回到人世间的。千扬没答,而是问:“还有一样皇叔没回答我呢,今夜您带我来王府,是为着什么?”
此时再问,似乎有些多此一举,可千扬并不觉得他是在蓄谋这个。齐王这时候很好说话,很快说:“本王想让你见两个人。”
“什么人?”
齐王不太想在此时提旁人,“等明日相见,昭仪就知道了。”
就这样?千扬咬唇犹疑了一瞬,“没有了么?您没有别的目的?”
齐王轻蹙起眉,踌躇片刻才道:“本王从前见过昭仪。”
这话听着耳熟,咸宁殿里千扬头一次见齐王时便听他说过。她不解其意,“永定门城楼上观灯,皇叔同我说过,我随侍先帝,您那时候就见过我。”
“不是城楼上观灯。”头一次相见时没照实说,此时再提起,难免显得从前虚情假意,齐王有些狼狈,“是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昭仪还未在御前当值,还未识得先帝在内廷司中,本王就曾见过你。”
第45章今朝有酒今朝醉
见就见过吧,可千扬觉得齐王这话莫名其妙,“我问皇叔今夜的目的,您同我说当年在内廷司见过我这两桩事有什么关联吗?”
关联是有的,可是齐王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显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些。
千扬见他沉默,不得不自己脑补。前因与后果差得太远,她费了半天劲儿,才勉强替他说圆乎,“难不成皇叔当年在内廷司见过我,由此对我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可我身在深宫,一转眼年,您终于在咸宁殿中同我搭上话,便开始对我使美人计,想引我上钩,对您心生仰慕。今日金明池之变,您趁乱将我带出来藏于王府,好一偿多年相思苦”将自己都说震惊了,惘惘地朝齐王一眨眼,“您是不是还打算借着官家遇刺,说昭仪中箭身亡,从此皇宫里就名正言顺地没我这号人了?”
她挑了最荒谬的猜测,想逼他赶紧说真话,可齐王听得面色几变,最后难堪地转过脸去。
因为虽听上去荒唐,却很难反驳。一段蔓延年的幽微□□,埋藏在心底,自己都不曾理清头绪,只由着本能喜好,信马由缰地走到今夜。她一番信口胡诹,居然踩准了七七八八。是女孩儿家的心思太敏锐,还是他压根儿就没有那样神秘,叫她一眼就看穿了?
齐王艰难地为自己找补,“第一次见面,我便问过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当时我以为,皇宫于你而言是伤心地,勤政殿里一场梦,梦醒后郁郁寡欢。我便想,你若不愿意留在宫里消磨余生,我便给你一个出路,由你自己选。好歹王府里除了本王没有别人,上京城开阔,你若愿意去别处,天大地大,也都可以。”
千扬留意到齐王换了称呼,不再满口“本王、昭仪”了,清淡平实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比惊雷还叫人震撼。那话里的意思更不得了,千扬品咂了半天,半晌才品出味儿来,登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说不窃喜是骗人的,可更多还是茫然无措。满脑袋困惑,千扬都不知道从何问起,最后索性放弃了,只是小声复述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您竟然真的真的喜欢我。”
她的目光晶莹发亮,眼中似坠了细碎的星河。齐王迎上去,有种微醺之感,“上回在咸宁殿,我问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你不曾回答,还叫我放清醒些,留心什么话不该说。今夜我便再问你一回,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先帝大约还在你心里,官家呢?”
怎么又聊回她身上了呢。提起官家,千扬更觉得心乱,一边担心他的伤势,一边又觉得这时候想到他别扭极了。
事情要一点点料理,她摇摇头,将周延邺的脸从脑海里甩走,拣了最要紧的话问齐王,“王爷说在内廷司的时候见过我,可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您说说那时候的情形,我同您打照面了么?还是我说了什么话,竟然叫您念念不忘这许多年。”
她说得大方而自在,一点儿都没有女孩儿家得知男人心悦她时的那种娇羞。不见娇羞,是因为她无心吗?齐王觉得晦暗难言,是因为周延邺么?他没忍住问:“官家对你好,你就不挑拣,投谁的怀都无所谓吗?”
这话拈着酸,千扬有些恼,又觉得稀奇。齐王对她别有用心,她早有感觉,毕竟那样出格的表现,换谁也不可能装聋作哑。说实在的,她今晚敢这样放肆,也是仗着他约摸有那么点儿动心,结果一通剖白,才知道他的别有用心竟然是长年累月的单相思,平常目空一切的男人,还会抛下沉稳,说出这样的话。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