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可珍可点了点头,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你真是苑可祥的弟弟啊?”
苑可珍有点呆了,大概他以为苑可祥在军中犯了什么事吧,以至于我如此追问,一时脸也变得煞白,道:“我哥哥走了后就再没看到他了。他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么?”
我倒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你哥哥已经阵亡了,他很英勇。”苑可祥在朱天畏带虎尾营哗变时卷在军中出城,没于战阵,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知他作战是不是很英勇。看到他,让我又想起苑可祥来了,不由得百感交集。
苑可珍听得哥哥并没犯事,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为国捐躯,本是军人的职责。”
他这话也不太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你要以你哥哥为荣,他是个英雄。”
吴万龄在一边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等苑可珍退入队中,他小声道:“楚将军,苑可祥是谁?”
我道:“没什么,那只是虎尾营的一个巡官,我认识的。”
苑可祥与吴万龄其实很相象,只是他一直在虎尾营中,一直没有出头之日,空有一腔抱负。我还记得苑可祥说过他有一部兵书,本来他要默出来给我,但那天因为朱天畏携众哗变,使得这件事落空了。
我看了看退到队中的苑可珍,道:“吴将军,下课后你让苑可珍来找我,我还有些事问他。对了,这瞄准器很有用,把这瞄准器也带来吧,我去跟薛工正说说。”
苑可珍在队列中,也泯然众人。苑可祥没有上过军校,以至于他在军中也没法得到升迁,所以他才一定要让苑可珍上军校吧。只是苑可珍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恐怕不适合从军,苑可祥也有些一厢情愿了。
苑兄,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让你弟弟出人头地的。我默默地说着,好象苑可祥就站在身前一样。可是我的保证又有什么用?说到出人头地,连我自己也还早着。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是春暮了,天气也没有因为帝君的寿辰快要到来就转好,一直是个阴天,似乎要下雨,却又偏生不下。
放学后,我专门走得晚了些。苑可珍来找我,把他做的那瞄准器也拿来了。拿下来后,我才发现这瞄准器其实简单之极,只是两个同样大小的竹筒锯成的圆圈,边上对穿了一个洞,用一根细长的竹棒穿过,也就象个“中”字一样,竹筒圈可以沿竹棒上下滑动。棒上都用颜色等分成很多小格,涂成不同颜色。
我看着这两个东西,实在有点不想信这东西居然能如此有用。我道:“用这个可以瞄准么?怎么弄的?”
苑可珍听我问他,突然间神采奕奕,道:“老师,这个要从头讲起。老师,你知道一支箭飞出,如何才能射得最远?”
要让弩射得最远,我自然知道。我的箭术虽然未至一流境地,但也下过一番苦功。射术有谓“射高不射低”,指射远处不能瞄准那目标本身,必须得瞄得高一些。要瞄得多高,就得按弓力和目标的距离来定,具体多少便要看射箭之人运用之妙了。我以前用贯日弓试过,一般平射能三四百步,如果瞄准得高一些,便能射得更远,恰好在箭水平和垂直的正中,箭飞出的距离最长。我道:“要抬得高一点啊。”
“那老师你知道平射能射两百步的话,最远能射多少?
我一阵哑然。这我真的并不知道,苑可珍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看,若是同一人射箭,平射能射二百步,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算筹,算了一阵,道:“最远可以射到三百七十七步,将近一倍长。人拉弓时力量有大有小,不好控制,但弩箭一般每回射出的距离都相差无几,所以只消能知道目标的精确位置,便能百发百中,这两个瞄准器便可以测出目标位置以及弩箭应抬起的方便,我算过,测出来的距离一般只相差一两步,已相当有用了。”
苑可珍指着一桌子的算筹,说得眉飞色舞。他当士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许一辈子也没有出息,但他有这等一手,实在令我吃惊。这瞄准器当然有用,我亲眼见到了。我拍拍他的肩,道:“苑可珍,你这手本领是哪儿学来的?”
苑可珍道:“我家里有两本书,一本便是讲这些的,上面说,这叫作‘数学’。”
“数学”这个词我闻所未闻,我也不管这叫什么,道:“另一本书恐怕就是《胜兵策》吧?”
苑可珍眉头一扬:“老师,你也知道?”
我突然心头一酸,又想起了死得没半点价值的苑可祥。武侯命我重组龙鳞军时,我也曾起意要把苑可祥调到龙鳞军来,只是有了吴万龄后,再调苑可祥来便有些重复,因此这事那时就搁下了。如果苑可祥也到龙鳞军来,恐怕也会和我一起逃出高鹫城吧?
我不禁有些内疚,岔开话头道:“我们马上去工部吧。苑可祥,你能把你家里的《胜兵策》借我抄录一份么?”
苑可祥道:“这个自然,明天我便拿来给你。”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瞄准器,道:“我们走。”
※ ※ ※
工部分五府,每府设侍郎一人,员外郎五人,其中以土府为首。但由于现在在赶制战船,木府属于紧要地方,薛文亦伤势未愈,不能在船上爬上爬下,便让他留在府中,这几天偌大一个木府只有薛文亦一个人。
我和苑可珍走进木府时,薛文亦正在指挥匠人做雷霆弩,他正在量着削好的弩弓。一见我进来,他放下手头的尺,叫道:“楚将军,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