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版舆中,她们听见雨声越来越大,并且还忽有强光泄入舆中,须臾,竟雷声大作。版舆禁不住颠动摇晃起来。抱琴坐在元妃对面,不禁把手也放到了元妃那握腊油冻佛手的手上,喃喃地念起佛来。
这雨势使得銮驾不得不停了下来。打头阵的袁野来到皇帝的马车前,滚下马跪报:“前方已失路径,有几匹马已误陷沼泽,难以拉出……”
后卫的邬名也来跪报:“似这等情形,臣斗胆建议,右侧有一小山,山上似有房屋,或到山上暂且驻跸一时,待雨稍息,并派员探明前行路径后,再抓紧赶路,可望于天明前到达目的地。”
戴权骑在马上,亦附和说:“先上山小憩,实为良策。”
皇帝应允了。
于是銮驾上了小山。
山上的房屋,原来是所破庙。庙额依稀可辨,曰“智通寺”。袁野先带人进去搜索一番,证实内中并无僧俗人等。夏太监又带领众小太监迅速布置好正殿,迎进皇帝与元妃。那正殿中的三世佛金身早已剥落,但在大明角灯照耀之下,瑞相依然庄严。
夏太监等于佛案前设下临时宝座,皇帝坐了上去。元妃进入,跪下叩头。皇帝笑道:“你是拜我,还是拜佛?”元妃答:“拜佛,也拜圣上。”皇帝一把拉过她,揽于怀中,又问:“拜我重要,还是拜佛重要?”元妃侧顾左右,面有为难之色,皇帝一挥手:“去!”殿中所有宫女太监,悉尽退出,皇帝却又唤进戴权与夏守忠,命令说:“戴权你与我寺外统领一切。小夏子只许你一人在殿门外伺候,传水传食,更衣取物,我自会吩咐,不用你擅献殷勤。”二人喏喏,各自去了。夏守忠临去关拢殿门。
皇帝便一边轻薄元妃,一边又问:“是拜我重要,还是拜佛重要?”
元妃答道:“一样重要。”
皇帝捧着她的脸,逼近了问:“偏要你分出轻重,说!”
元妃便道:“圣上是活佛,自然拜活佛活更为紧切!”
皇帝把元妃的脸一抛,厌恶地说:“原来你也只会阿谀奉承!”
元妃身子一闪,袖子一挥,咣当一声,将袖中那腊油冻佛手掉在了地下。
皇帝一惊,耸眉道:“你竟袖有暗器!”
元妃赶忙跪下,拾起那腊油冻佛手,举给皇帝检验,并坦白道:“这是臣妾随身带着压惊的一样古玩。是臣妾祖母过寿时,一个外路和尚献给她的寿礼。臣妾母亲进宫请安时,带给了臣妾,意在见物思祖,永葆孝心……”
皇帝取过那腊油冻佛手,愠怒地说:“我那严禁私相传递的旨意,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该当何罪!”
元妃匍匐在地,战栗地说:“虽然这是圣上谕旨下来之前送来的,臣妾等确是罪该万死……”
皇帝摩挲着那腊油冻佛手,触觉上甚有快感,忽又转怒为喜,道:“起来起来,什么罪不罪的,咱们是两口子,且坐一处说话……”一把拉起元春,又把她揽于怀中,问:“这竟不是蜂蜡制的,沉甸甸的我看是名贵的玉石,你快给我解释解释……你说是和尚所献,看起来内中颇有玄机呢!佛手就是香橼,香橼便是元春,假香橼便是贾元春……你看黄得多亮,就凭这个东西,我怕就要封你为皇后呢!”
都说伴君如伴虎。其实虎何尝会像皇帝这样喜怒无常。
贾元春之死(8)
皇帝对那腊油冻佛手爱不释手。他本是弓刀不离身的,喜悦中,他扯下元妃腰中一条绦带,将那腊油的冻佛手,挂到了他那张弓上,又将弓顺手套在了香案角上,指着那弓和佛手说:“这便是你我不分离的缘分了!”
这回是元妃主动投入了皇帝的怀中。
……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夏守忠启门而入,皇帝暴怒地喝问:“大胆!我何曾唤你?!”
夏守忠未及答言,戴权已迈进了门槛,进门便咕咚跪下,报道:“圣上,大事不好!”
皇帝本能地握紧腰上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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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权尚未再启口,忽听“嗖”、“嗖”、“嗖”几声,若干支利箭已穿窗而进,分别射在殿柱、香案和临时宝座上。皇帝拔出宝剑,大吼:“何人谋反?!来人!与我拿下!”
戴权跪进几步,贴近皇帝膝下,喘吁禀报说:“圣上,此殿已被逆贼所围……他们原有地道与此寺相通……埋伏已久!……寺外邬帅已被他们所擒,袁帅亦被他们的二层包围圈所逼……本当与此等逆贼决一死战,奈何此殿外伏兵转瞬即可扑入……现逆贼派出一员说客,欲面见圣上……”
皇帝不完全从那禀报的话语,而是更多地从戴权那眼神里,意识到了情形的严峻与可能把握的转机,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以不失在万险中的天子威严……
“哈哈哈……”
竟有一人大摇大摆地迈进了殿门,自报道:“说客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