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一响,位于庭院左侧的配膳室的门打开了。一前一后走出两个膳食总管,后面跟着八名厨房小厮,他们抬着一只大盘子,上面摆满了盛在有盖子的银餐具里面的菜肴。
这两位膳食总管中有一位看上去是头儿的,一声不响地用手中的小棒碰了碰一个正在长凳上打呼噜的卫兵;甚至还好心地把这个睡得稀里糊涂的卫兵身边靠墙放着的长戟拿起来握在他们手中。于是这个卫兵一句话也没问,就跟在一个年轻侍从和两位膳食总管后面,把王叔的“荤菜”护送到餐厅。
“荤菜”一路经过的地方哨兵都举起武器致敬。
德·蒙塔莱小姐和她的同伴从窗口注视着这个仪式的每一个细节,其实这一切她们早已司空见惯。再说她们这样好奇地观看,也只是为了看看别人会不会来打扰她们。
厨房小厮、卫兵、年轻侍从和膳食总管一过去,她们又回到桌子旁边。阳光刚才曾经一度照在窗框里这两张迷人的脸上,现在却只照着紫罗兰、报春花和玫瑰花了。
“哼!”蒙塔莱回到自己位子上说:“没有我,夫人照样用早餐。”
“噢!蒙塔菜,您会受到处罚的,”另外一位年轻姑娘回答,一面轻轻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处罚!啊!是的,也就是说,不许我参加出游。受处罚,我还求之不得呢!乘上这辆大马车出去,靠在一扇高高的车门上,向左拐,再朝右转,路上满是车辙,两小时只能走上一里①路,然后笔直地返回城堡的侧翼,玛丽·德·梅迪西丝①的窗子就在那儿,因此夫
①本书中的“里”均为古法里,每古法里约合四公里。
人每次都忘不了说:‘谁能相信玛丽王后就是从这儿逃走的!……四十七尺②高!……母亲,还有两个王子和三个公主!’如果这种出游是一种消遣的话,路易丝,我请求每天受处罚,特别对我的惩罚是下来和您待在一起,还能够写一些和我们现在所写的同样有趣的信。”
“蒙塔莱!蒙塔莱!做人总要尽职。”
“您说得真轻巧,我的心肝,您在这个宫廷里自由自在,没有人管您。您是唯一享受到宫廷的好处而又不负任何宫廷上的责任的人,比起我来,您更应该是夫人的侍从女伴。夫人把她对您继父的感情转移到了您身上,因此您进入这座凄凄凉凉的屋子就象鸟儿进入了塔楼,呼吸呼吸空气,啄啄花儿,鹪鹪谷粒,啥事也不用干,也没有什么需要忧心的事。而您竟对我说要尽职!事实上,我美丽的懒姑娘,您的职责不是给漂亮的拉乌尔写信又是什么呢?何况,我们也没有看见您给他写信,因此,在我看来,您也没有尽职。”
路易丝神情严肃,手托着下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声调说:
“那您就责备我生活过得舒服吧。可您忍心吗?您有前途,您是宫廷里的人;国王,他要是结婚,会把王叔召到身边,您就可以看到盛大的宴会,您可以看到国王,据说他是那么漂亮,那么迷人。”
“我还可以看到在大亲王先生③身边的拉乌尔,”蒙塔莱淘气地添了一句。
“可怜的拉乌尔!”路易丝叹着气说。
①玛丽·德·梅迪西丝(1573…1642):又译美第奇,亨利四世的妻子,在她儿子路易十三幼时为摄政王,后被路易十三流放到布卢瓦,一六一九年二月从城堡窗口逃走。
②本书中的“尺”均指法尺,每法尺相当于三二五毫米。
③大亲王先生:指孔代亲王(1621…1686)。孔代是法国王室一个旁系亲属,又称大亲王先生。
“现在是写信给他的时候了,亲爱的美人;来,让我们重新开始写‘拉乌尔先生’那几个非同寻常的字吧,那几个字曾经在那张撕掉的纸的上端闪闪发光。”
说着她把羽笔递给路易丝,在她亲切的微笑鼓励下,路易丝很快地写下了她说的那几个字。
“现在呢?”两个姑娘中比较年轻的一个问。
“现在,写您心里想的,路易丝,”蒙塔莱回答。
“您真的相信我在想一件事吗?”
“您在想一个人,这是一回事,也许更坏。”
“您这样认为吗,蒙塔莱?”
“路易丝,路易丝,您的一双蓝眼睛象去年我在布洛涅①看见的大海一样深;不,我说错了,太海是凶险的,应该说您的眼睛,噢,象我们头上的蓝天一样深。”
“好吧!既然您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东西,那就请您告诉我,我在想什么,蒙塔莱。”
“您不是在想‘拉乌尔先生’,您是在想‘我亲爱的拉乌尔’。”
“噢!”
“您不用为这点儿小事脸红。您想的是:‘我亲爱的拉乌尔’,您在大亲王先生手下服务,您在巴黎不能脱身,您恳求我写信给您,这准是您在那边感到烦闷无聊,才想到通过回忆一个外省女人来寻找乐趣。”
路易丝猛地站起来。
“不,蒙塔莱,”她微笑着说,“不,您说的这些我一字一句也没有想到,瞧,这才是我想的。”
她果断地拿起羽笔,坚定地写下了下面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