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大尼央注意到人群主要由平民和军人组成。
他从这群拥护者的气质中看出了他朋友的机智。
诚然,阿拉密斯不是个追求虚名的人,他不在乎那些对他毫无用处的人的爱戴。
妇孺、老朽,也就是说,这些通常跟在教士后面的行列,并不是他需要的行列。
两个伙伴进入主教府十分钟之后,阿拉密斯象个胜利者凯旋归来似地回来了;士兵们象对待高级官员那样举枪致敬,老百姓与其说在向教会领袖施礼,还不如说在向朋友、恩主施礼更确切。
阿拉密斯象古罗马元老院议员那样,他们的府邸总是门庭若市。
在台阶下他和一名耶稣会会士交谈了半分钟左右,会士为了使谈话更保密把脑袋钻到了华盖里面。
然后他进入主教府,所有的门慢慢关上,人群也迅速散开,然而赞美诗、祈祷声仍然在空中回荡。
这是庄严美好的一天。尘世间的芬芳与天空的芬芳、大海的芬芳混合在一起。满城都沉醉在幸福、欢乐和力量中。
达尔大尼央感到有一只神通广大的无形的手,它创造了力量、欢乐和幸福,到处散发芬芳。
“啊!啊!”他暗自说道,“波尔朵斯心宽体胖了,阿拉密斯步步高升了。”
第七十二章 瓦纳主教的荣华富贵
波尔朵斯和达尔大尼央是从一扇秘密小门进入主教府的,在这个府邸里,只有少数几个朋友知道有这扇门。
不用说,给达尔大尼央当向导的是波尔朵斯。可尊敬的男爵处处表现出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然而,或者是出于对阿拉密斯这个神圣人物和他品性的默认,或者是出于尊敬那位在道德上影响他的阿拉密斯的习性—这是一种使波尔朵斯既成为一个典范的士兵,又成为一个卓越的伙伴的习性—由于这种种原因,我们说,波尔朵斯在瓦纳主教阁下府邸中,在对待侍从和常客方面保持着一种达尔大尼央一眼就看出的矜持态度。
但是,这种矜持还没发展到叫他不提问题,波尔朵斯向人问长问短。
他们听说主教阁下刚刚回到他的寓所,准备在不拘礼节的亲密气氛中露面,而不象他在信徒面前出现时那么庄严肃穆。
达尔大尼央和波尔朵斯在你盯着我,我看着你,只是一股劲地来回摆弄着拇指,这样过了一刻钟光景之后,厅门开了,身穿神职人员便服的主教阁下出现在门前,阿拉密斯象惯于发号施令的人那样昂起了头,撩起他那紫色呢修士服的一角,一只手又在腰间。
他仍蓄着漂亮的小唇髭和路易十三时代流行的一撮长须。
他进来的时候身上散发出幽香,这股香味在风雅的男子身上,在时髦的妇女身上永远也不会消失,仿佛是从他们的肌体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的。
只是这一回,在这种香味里还带着某种神圣宗教的香火味。它不是那样使人陶醉而是渗人肺腑,它不是唤起欲念而是叫人崇敬。
阿拉密斯一刻也没有犹豫就进入房间,他一言不发,在这种场合下,不管开口说什么都会显得冷淡,他径直走向乔装得很好的、扮成大尼央先生的火枪手跟前,亲切地把他拥在怀里,这个动作即使最多疑的人也难以看透到底是冷淡,还是热情。
达尔大尼央用同样的感情拥抱对方。
波尔朵斯用他那双粗大的手去握阿拉密斯纤嫩的手,达尔大尼央注意到主教阁下伸给他的是左手,这也许是出于习惯,因为波尔朵斯已经有十次以上,用他那老虎钳般的手握伤过他那戴满戒指的指头。阿拉密斯有过痛苦的经验,只好提防这一招,他宁肯让皮肉受折磨,而不愿让手指去跟金子或多面钻石死拼。
在两次拥抱间,阿拉密斯直盯着达尔大尼央的脸看,递给他一把椅子,自己却坐在阴暗处,仔细观察着在光线照耀下的、他的对话者的脸色。
这是外交家和妇女们爱用的手段,与在防卫上占优势的人采取的方法非常相象,按照他们的机灵或习性,在决斗场上伺机袭击敌手。
对这种伎俩达尔大尼央是不会受骗的,可是他装作没有觉察这种意图。他感到自己已被抓住了,恰恰因为他已被抓住,他觉得事情将真相大白。对他来说,象他那样的老谋深算的雇佣兵队长,表面上被打败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懂得从所谓的失利中去争取得胜的有利因素。
阿拉密斯首先打开话匣。
“啊!亲爱的朋友!我的好达尔大尼央!真是喜出望外啊!”
“真是意想不到,我尊敬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我把这称之为友谊。我在找您,正如每当我有重大的事务要向您提出,或者我有几个钟头的空闲想和您一起消磨时去找您那样。”
“啊!真是这样?您在找我?”阿拉密斯听他这么说并没有发作。
“哎!是的,他真在找您,我亲爱的阿拉密斯,”波尔朵斯说,“正是他,为了这件事在美丽岛和我纠缠不清,这就是证明。那不是充满友情的吗?”
“噢!是的,”阿拉密斯说,“在美丽岛……当然是。”
“好!”达尔大尼央心想,“看,没想到我这个傻波尔朵斯竟轰出了第一颗进攻炮弹。”
“在美丽岛,”阿拉密斯说,“在那个窟窿里,在那片沙漠里找我!确实是充满友情的表示。”
“是我告诉他您在瓦纳的,”波尔朵斯用同样的声调接着说。
达尔大尼央带着一种微妙的、近乎嘲讽的口气,说:
“是啊,我早就知道;可我就是想来看看。”
“您想看什么?”
“看我们的友情是否常在,看经过岁月蹉跎而变硬了的心在看到故友归来时,是否仍能发出美好的欢呼。”
“那么,您该满意了吧?”阿拉密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