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晓楠的到来,对陈仓塬世俗观念的冲击力,已经远超了她教学的引导意义了。在对待容府三媳妇杜晓楠教书的问题上,校长容雅儒的开明之举,的确对得起辛都督当初送给他的“开明绅士”大牌匾,破俗例一举打破了陈仓塬上女人不登大雅之堂的禁锢。
容雅儒见到杜晓楠,又想起了友人辛都督,就又问杜晓楠:“老三媳妇,我听人说,辛都督如今也回了西京城咧?”
杜晓楠说:“大伯,就是的。我舅舅现在只是个参政了,回家养老了。现在同那些老帅们一起组织了个救国同盟会,整天东奔西走的,主张团结抗战哩!”
“好,好,好得很哩!只要能团结抗战,中华大地就有希望哩呀。”
容雅儒赞同着又叮嘱说:“老三媳妇,你在西京见着辛都督了,记着替我问个好哩!”
“哎!”杜晓楠紧着应承了一声。
容雅儒又同雅谦一同转到学堂院子里去了,这是他每天必走的路径。
飞儿下课回到自己办公室,在教案本里意外发现了一张字条,看了内容,他很是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周围竟然还有自己的同志在活动着哩。
车稼良已经失踪半年多了,陕北方面失去情报来源十分着急,就只好直接指令杜晓楠,尽快了解西府陈仓一带国军下一步的具体动态。
杜晓楠按照指令,不可直接去找任何自己的同志,怕暴露目标增加风险,于是,她想到了地下党员飞儿。
飞儿接到神秘指令,立即借故去了上马营军营里找贾得知,并去看望了三哥涵齐。飞儿从副官贾得知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回来后,却不知道该把情报送往哪里去,这让他心急如焚,焦急地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这天,飞儿再一次在教案里发现指令,他立即按照要求把情报送到了指定的秘密地点。回来后,他把学堂里面的十几个教师都逐个在心里排查了一遍,却实在想不出这个同志是谁。但是,他的心里却十分兴奋,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周围还有自己秘密工作的同志哩,心里面也就踏实多了。
车稼良被秘密关押了几个月后,容涵齐有一天突然去牢房密室里面看望他,现在的车稼良已经是长发盖面,满面胡须,即使是熟悉的人,也一下子认不出他是谁了。牢房里看押他的士兵也只知道他就是个江湖骗子,连个啥名字也不知道。
车稼良在牢房里度日如年,却没有一个人审问他、看他、管他,皮肉倒是没有受什么折磨,每天只是有人给他按时送饭吃,只是这么关着,使他寂寞难耐,他着急得都快要发疯了!突然,他看见容涵齐进到牢房里,气愤地脱口喊:“三娃子,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关着我到底要干啥呀?”
容涵齐支走士兵后,淡定地笑着讥讽说:“车先生,你在这里养尊处优,住着还算舒服吧?晚辈涵齐只是关心你的安全,才请先生到这里好好休息。”
车稼良听了容涵齐的话,又生气又激动地说:“我每天有吃有喝的,在牢房里惬意得很。三娃子,你这是关心我呀?有把我关进牢房里半年不闻不问,这么干坐着的吗?”车稼良讽刺着容涵齐,表达了非常不满的情绪。
容涵齐笑了起来:“对呀,车先生,您老只要觉着在这里惬意就好呀!”他笑了起来,并不理会车先生怎么想,又故意说:“车先生,我看您在这里每天有吃有喝的,啥心也不用操了,快活死了哩!哈哈哈哈!”
“三娃子,我问你,你无端关我,是个啥罪名?总得给个说法吧!”
车稼良急了,一脸正色生气地说。
“江湖骗子呀,士兵没有告诉你吗?”容涵齐挖苦着说。
江湖骗子的罪名,车稼良当然知道,他赌气地继续说:“唉,有句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我现在是真有体会了!”车稼良气呼呼地反讥嘲讽。
容涵齐幽默地一语双关说:“可惜了,西北没有虎,只有西北狼啊!
车先生,你说,西北狼是让猎人抓去打死了好哩,还是让养狼的人囚禁在笼子里养着好哩?”
车稼良没有好气,岔开话题,愤怒地责问容涵齐,为什么不信守承诺,剿灭李飞刀的队伍?容涵齐干脆地说:“这伙惯匪危害地方老百姓,本团长是替你们共产党清理门户,你得感谢我才是哩!”
车稼良听了,气得背过身子不理他了。容涵齐说:“车先生,你我党派不同,非常时期,多有得罪。涵齐只是个晚辈,本不该对先生有大不敬,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啥,你不得已?不得已,就把我当江湖骗子给关起来呀?”车稼良转过身来,气哼哼地质问容涵齐。这半年,只关着不审不问,让他心急如焚,都快把他关疯了。
容涵齐讥笑着说:“车先生,说你是江湖骗子,我并没有冤枉你。你说你一个长辈,当初到我军营里与我达成的君子协定不仅不算数,还招安了个土匪李飞刀几次偷袭暗杀我,又使出下三烂手段,残忍杀死了我的侦察排全部人员!”
容涵齐愤怒得激动起来:“这个你怎么解释?我现在关你,就是让你对你当初的食言负责!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个江湖骗子吗?”
容涵齐秘密关押囚禁车稼良,自己嘴上不说,其实,还有几个深层目的:一是让车稼良对自己的言出失信付出代价;二是对车稼良的有意保护,因为军统已经下达了抓捕他的命令,与其让军统抓了,不如自己把他秘密关押保护起来;三是秘密抓起西府共党的头目车稼良,免得他在自己的防区里煽动民众和学生闹事,给自己添麻烦;四是通过关押车稼良,他想看看自己的夫人杜晓楠的反应,探察她究竟是不是地下党;五是考察贾得知是不是共产党的人。但从杜晓楠和贾得知几个月来的反应,却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破绽来。杜晓楠同贾得知都是主张联合抗战、反对打内战的,这同他自己的思想几乎如出一辙,也就罢了,只是近来他总觉着贾得知有点像共产党,所以,关押车稼良的事,才有意没有告诉他。
容涵齐说完了,并不等车稼良解释,就一招手,一个士兵立即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放在牢房里的长条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两盘肉菜,又取出一壶西凤酒放下走了出去。
容涵齐既不屑又恭敬地说:“车先生,念您是个长辈,晚辈不跟您计较了,有怠慢之处,还请先生海涵!一壶薄酒,不成敬意,请先生淡酌慢饮吧!”
容涵齐说完,立即拱手告辞走人。车稼良急忙喊他:“三娃子,你别走,我还有话同你说哩,你放我出去呀!”
容涵齐头也不回地说:“先生好生休息,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吧,好好休息。”
车稼良见容涵齐径自扬长而去了,并不理会自己,气得一脚踢翻桌子,酒菜撒了一地,然后倒头就憋气地朝着墙壁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