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打得稀奇!”四少爷说。
“我怎么看不出有啥稀奇的,打仗嘛,炮管子瞄准,一射就对了嘛。”
“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你看啊,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地方交火呢?是把王锅盔约过来的?再说了,从地型和尸体的位置和中弹的位置看,都不对。县大队应该是从北往南攻打,但地势不占优势,路窄,人没地方躲。相反,王锅盔在高处,地势有利。按道理说,这场仗根本是打不赢的。奇怪的是,王锅盔偏偏放着有利的地势不守,还派人出去进攻,死掉十几个。还有,就是死掉十几个也不会影响到整个战局的失败,这二郎崖上,只要有一挺机关枪,雷队长就是飞起来,也打不上去。还有,这死掉的人,不像是土匪。”
“啊?那是什么人?”何老三惊讶了。
“我看过他们的手和肩膀,没有打过枪的痕迹。很可能是王锅盔从山那边绑的绑票,拿来冒充的。”四少爷凝重的说。
“那,那是为啥?”
“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笔交易。”四少爷肯定地说。
“交易?就是买卖了?那他们交易啥?”
“你有没听说他们这次都缴获了些啥?”四少爷问。
“听狗蛋说,好象有烟土还有一些银圆。”何老三疑惑地回答。
“这就对了。”四少爷停下,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我那天专门注意了一下,雷队长的队伍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至少少了二十杆长枪!”
“四少爷,你的意思是……?”
“雷队长是在和王锅盔做买卖!卖枪!狡猾啊,狡猾!”四少爷叹息了一声,继续说:“这雷队长实际私下里早和王锅盔约定好了,王锅盔丢下十几条绑票,给雷队长当战利品,再抛下点银元和烟土。然后就收走雷队长献上的二十杆枪……这买卖做得真好。既让雷队长捞了个大功劳,又顺利地买了二十杆好枪。不过,最受益的还是雷胖子,这个老兵痞子,捞了不少,不光敲诈了黄贤堂他们一大笔,又把枪合法地卖了,还捞了个剿匪英雄的称号。高!真高!”
何老三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暗地里数着指头,算着雷胖子到底捞了多少钱财。算得他惊讶地骂:“狗日的,就这一下子就可以买上百亩好田啊?”
四少爷出了山就急匆匆地往县城赶了。何老三不理解,唠叨道:“疯常失道的,鬼撵来一样。这啥时候了,还不赶夜路了。鬼把脑壳摸了。”
何老三在回村子的路上,一直算着帐,念叨着:“狗日的,就这一下子就可以买上百亩好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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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棒 客》35
一、
一场雨绵绵地下了一个月。淅淅沥沥,不住点地下。把整个柳河下得湿得屋里都长起了蘑菇。天如同湿棉被一样压着,伸手抓把空气都能拧出水来。田野都被雨水泡软了,一脚下去,咕地一声,冒出水泡。野地里一片模糊,南山北山都罩在低低的雨雾中。偶尔,一个披着蓑衣,戴着很大斗笠,高高地卷着裤腿,露着黑黑瘦瘦的腿,赤裸的大脚在泥巴里留下一串脚印,湿漉漉寂寥地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沉默寂寥的水牛,从北边的田地里走来,哞……地一声长叫,让雨中的山乡更加寂寥。
这样的日子,何家湾的人是幸福的。起码可以理所当然地不用下地干活。男人们在床上躺到脊背发疼,才懒洋洋地起来,骂骂天,骂骂地,骂骂娃娃,骂骂婆娘,坐在门墩上吸上两锅烟去打牌去了。女人们在昏暗的屋里,准备着过冬的衣物,发愁着吃食,在一唠叨着,东一句西一句,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家常。
这个雨季来得很怪,比平常年份晚了很多日子。昏昏暗暗的。天昏昏暗暗的,人也昏昏暗暗的。似乎什么都发霉了。房屋、院墙上都长上了厚厚的青苔,水缸、瓦罐上都爬满了肉乎虫。树林里长满了各色的蘑菇。柳河的水都漫上了岸,整天黄汤汤的河水一直流。
开始几天,何老三还兴致勃勃地,带着狗蛋几个,光着身子在柳河里捞鱼。河里鱼很多,很多塘都翻了堤,柳河里黄黄的水里便藏着大大小小的很多鱼。雨稍微小点,何老三边下河了。狗蛋喜欢跟着老三玩,在河里捉鱼很好玩,很过瘾。是这沉闷的雨天里最快乐的事情了。侄儿拴牛,也跟几个小孩兴奋地跟着他们捡鱼。
用竹编的粪箕,在岸边的水草里,挫一下,提起来,就可以看见大小的鱼在粪箕里跳跃或扭动着。快速地倒到岸上,拴牛几个就欢呼着,用小手抓住,用荆条穿成长长的一串。柳河里盛产一种小鱼,钢鳅。黑黑的,溜溜很滑。晒干后,铺在腌菜缸里,烧菜吃。肉香刺少,耐嚼。柳河弯里的人家,走亲戚时,提上一串晒好的鱼干,是很受欢迎的礼品。
没几天,何老三家的灶头,还有拴牛家、狗蛋家的灶头,都密密地挂满了鱼。何老三再没了捉鱼的兴趣。没太阳,这鱼没法晒,不容易干,会臭哄哄的,引来大群的绿头苍蝇。有盐巴还好说,抹上盐,在灶头熏着。老三的娘心疼盐巴,太废盐巴了,不值得。于是老三就再没去捉鱼了。偶尔在堂屋里劈竹子,编个什么的。
雨水似乎让日子变漫长,如同屋檐上那永远滴不完的水滴。秋全的茶铺子里挤满了人,围着打着长页子牌,满屋子的沾满泥巴的光脚,满屋子的臭卷烟味,满屋子的争吵声。
秋全一脸的苦笑:“妈那个P,叫花子日P,钱少怂多。”人多,但喝茶的少,秋全挣不到钱。
何老拐在茶铺子里跟一帮后生赌钱,成仁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了,脖子都输红了。
“成仁啊,你是把女人的P摸了?怎么把把都这么悖?”何老拐叼着纸烟,撇着嘴骂着。
何老拐自从剿匪后,便抽起了卷烟。成了何家湾第一个抽卷烟的人,是四川产的。叼在嘴上很神气。
何老拐还用起了怀表,亮花花的,一条银链子,揣在怀里。不时地掏出来,一声很清脆的声音,打开。看一看,嘟囔一句:“又该吃晌午了!”。
“二叔,我来跟你赌两吧,赢你的怀表,怎么样?”
谁也没注意四少爷什么时候进了茶铺子,站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