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道:“何用离开,自有人到这里来收取消息,问题在小敏儿有否告诉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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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闭上眼睛,大运河的风阵阵吹来,奇寒彻骨。今早启航后,他坐在船尾处,展卷细读符太的《实录》,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剑来刀往的紧张场面,然而其诡谲凶险之处,尤有过之。
从符太如将场景重现的细致描述里,他体会到宫廷争斗的殊异之处,就是不可能弄清楚谁可信,谁不可信。在禁中生活的人,由上至下,没人说真话,人人用骗用诈,且是高手。
对高力士,他像符太般摸不着头脑。小敏儿反有个谱儿,她近乎人雅,渴望有个强大的男人呵护她,带她逃出皇宫这个凶潭。
深宫内发生的惨事,耸人听闻者难以计数,而能泄出去的,是真实数量微不足道的部分,大多永远不见天日,随时间湮没无闻,以人间地狱形容之,也不为过。
看符太这小子的《实录》,既惊险又好笑。竟给小敏儿看到“龙鹰那混蛋”几个字,幸好残缺不全,漏掉“鹰那”两字,给他胡混过关,亏他想得出。唉!明知他不该出事,否则何来“长安见”的结语,但仍忍不住为他担心。符太小子究竟有没有想过,小敏儿会照样将他晚晚埋头写《医经》的事上报呢?若韦后着他拿《医经》来看看,符太怎办?
高力士大概是个可信赖的人,否则小荣该提醒符太。
展卷续读。
符太没半点感觉的道:“你在警告我吗?”
高力士讶道:“经爷似半点不介意被小敏儿出卖,还是因对她有十足的信心?”
符太盯着他道:“高侍臣两句话,让本人听出你老哥认定我有事隐瞒,且若被揭破,将陷万劫不复之地。”
高力士夷然道:“经爷厉害。”
符太道:“算你坦白。好吧!有什么真话想告诉本太医?”
高力士沉吟片刻,接而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缓缓道:“我高力士平生最崇拜者,有三。”
接着补充道:“嘿!当然是指见到经爷之前。”
符太不悦道:“又来了!是否不杂两句假话,心中不自在?”
高力士毫无愧色的道:“经爷恕罪,积习难返啊!”正容道:“就是圣神皇帝、胖公公和鹰爷。”
符太笑道:“大胆!竟敢说真话。”
高力士轻描淡写的道:“小子的人生尙有何求?唯一可望是成就一番事业,活得痛快。当机缘来到眼前,如白白错过,怎甘心。”
他语调荒寒,充满感怀身世之慨。
符太整条背脊骨寒惨惨的,难道这小子竟厉害至看穿自己的伪装。
“继续说下去!”
高力士道:“枝节的事,小子不说了,想问经爷一个问题,以圣神皇帝的英明果断、胖公公的深谋远虑、鹰爷之雄才大略,怎肯让大周的家当,尽败于他人之手,不合情理呵!”符太故意道:“改朝换代的事,谁都没法子。”
高力士垂首道:“小子也曾这般想过,直至经爷回来,方恍然大悟。”
符太冷冷道:“你认为我是鹰爷的人?”
高力士坦然道:“不只小子这么看,而是人人都这么看。鹰爷征契丹人前,经爷先一步奉旨出使奚国,后又拒不接受娘娘的馈赠,鹰爷桀骜不驯的兄弟符太成了经爷的徒弟,在在均显示经爷与鹰爷的关系千丝万缕。我比其他人想得更深入,经爷正是圣神皇帝、胖公公和鹰爷的奇兵后着。”
龙鹰触目惊心,差些儿唤娘。
有这么的一个人蛰伏宫内,从旁窥视,他竟懵然不知,也没人提醒他。可见以胖公公的精到,仍可百密一疏。
小敏儿是另一个例子,思想比她的年龄成熟,懂事至教人吃惊。
假如高力士站在武三思的一方,后果不堪设想,他体会到高力士这番坦言对符太的冲击。高力士绝非莽撞之人,敢说出这番话,只要符太的“丑神医”不告发他,等于证明他猜个正着。符太的选择不多,一是立即杀了他,毁尸灭迹;一是收之为己用。而不论哪个选择,冒的风险同样地大。
高力士说的,合情合理,偏是自己没有想及,符太当然更想不到。或多或少,“丑神医”与“龙鹰”脱不了关系,被视为龙鹰的嫡系人马,然而当局者迷,龙鹰从未就此认真思索。得高力士这个旁观者点出来,颇有拨开迷雾见青天之感。
妲玛这般着意“丑神医”,是基于与高力士相同的看法。以台勒虚云的智慧,瞧得比高力士更深到。
“丑神医”所恃者,就是可保着李显的健康,此也是招来死祸之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之谓也。
符太如何应付此起突发事件?
符太洒然道:“本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这妙想天开的小子,有胆有识,确不是和稀泥。可以告诉你的,是一切言之尙早,待老子处理好眼前的事,再好好就你的提议想想。不是恐吓你,开罪鹰爷没什么大不了,若开罪我王庭经,搞砸老子的事,即使你躲到天边,我仍有办法取尔的小命,千万勿让老子发觉你的话口不对心。”
高力士恭敬的道:“小子最佩服心狠手辣的人,所以鹰爷虽然了不起,天下无人能敌,仍非是小子最佩服的人。”
符太苦笑道:“能在我说出那番话后,仍可见缝插针的拍马屁,舍你高力士外尙有何人?没想过吗?凭你的本领,取汤公公而代之,是骄人的成就?”
高力士道:“这方面小子向经爷表明心迹,良禽择木,事君事明主。像汤公公般天天呕着血过日子,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