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请他吧。”连老爷子这次没有再犹豫。直接应了。
“那我这一会就打发人过去,明天就请他过来。”五郎就道,“就让他在这院子里打,爷你正好每天看着,看见啥不中意的,就让他改。罗木匠这工钱,你老不用操心,都是我们出。饭也是我们管。就让他听你老的使唤就成。”
“别。别,”连老爷子将身子往五郎这边又凑近了些,说道,“木板那大头都是你们掏了。这点工钱、供饭啥的,就不用你们了。家里都有现成的。”
“爷,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连蔓儿笑道,“这是我爹、我娘、我哥,还有我们一家的一片心。”
“是啊,爷,你啥也不用管,就做监工就行。”小七这个时候也道。
“你老就别争了,这个事。我们给你老包下了。”张氏和连枝儿也道。
“好,好啊。”连老爷子重重地点头,此刻只觉得心窝子里热热的。“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将事情都和连老爷子谈好了,一家人就要告辞出来。
“哎呦……”突然,周氏在炕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呻吟。
众人的目光,就都转到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还是以盘腿。脸垂在胸前,两手交握在腿上的礀势坐着,似乎是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动过似的,但是刚才那怪声又确确实实是她发出来的。
“哎呦……”屋里一阵静默之后,周氏胸膛起伏,发出了第二声。
连蔓儿一家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腻烦同时也很无奈。周氏就是这样的性格,有话从来不会好好地说。她总是要将别人弄的不自在。然后逼着别人先开口。
“爹,那我们就先走了,好给你老安排罗木匠的事去。”这一次,连守信没有纵容周氏,而是起身说道。
“去吧。”连老爷子干脆地点头。
一家人起身,刚刚迈步。就听见周氏又发出哎呦的一声。这一声,更加悠长、响亮,比前两声更加让人难以忽略。连蔓儿从侧面看过去,可以看见周氏此刻正紧闭着眼睛,而一双手的手指却在飞快地绞缠着。
连蔓儿暗暗腹诽,还正因为周氏今天没刺连守信,觉得她转性了。那怎么可能那,这不,又开始要作怪了。
“你这是咋地啦,有话就说。”连老爷子看了周氏一眼,高声道。
“我能咋地,我还能咋地?”周氏终于抬起头来,冲着连老爷子发作道,“谁把我当个人,谁那眼睛里还有我。我老不死的,没人待见。哪像你,是个香饽饽。”
这个话在此时此刻说,就相当的有意思了。
“又咋地你啦?”连老爷子无奈地皱眉,“在这个家里,天老大、地老二,你就是老三。你不把别人咋地就算了。这好好地,你又闹腾个啥?有啥话,你就不能好好说?”
“我说话,我说话人家就当是放屁,当我是老猪狗那,我今天闭上眼睛,明天就能把我给扔沟里。”周氏恶狠狠地道。
“哎呀,这是咋回事?”连蔓儿就故作惊讶地道,“我们没住这院子里,是发生了啥我们不知道的事了,这院子里,是谁给我奶气受了?”
连蔓儿这么说着,一家人都心领神会,将怀疑、谴责的目光投向老宅众人。
“没有,没有的事。”连守仁、连守义等人纷纷道。
“你们是不知道是咋地,这天天把俺们骂的,俺们谁敢还嘴。家里啥事,还不都是她说了算。”何氏更是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眼看着这话题就要被连蔓儿引到别处,周氏在炕上终于着了急。
“……把我扔出去,席子也别给我,就把我光身扔沟里……”周氏干打雷不下雨地嚎道。
连蔓儿咋舌,原来周氏是看着连老爷子的棺材和装裹都有了着落,她着急起自己的来了。可是她又没有脸直接朝连守信要,又或许是觉得直接要失了她的脸面,就这样耍赖、闹腾。
毕竟,老宅有房有地,周氏手里有一家的积蓄,而那笔积蓄在庄户人家来说是笔巨款。而连守信这一家早就分了出去,而且对老两口子已经奉养的很周到了。再让连守信一家准备老两口子的棺材和装裹,这是很过分的。
知道过分,还要,而且还是采用这种方式,这是典型的周氏逻辑和作风。
若不是要敬老,若周氏不是连守信的亲娘,连蔓儿对周氏只有鄙视,除此之外,甚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想奉送的。
“你说啥的,磕碜巴拉的。”连老爷子对周氏斥责道,又略压低了声音,“这不还有我吗?”
连守信将他的这些身后事包揽了下来,家里还有存银,足够为周氏准备了。
“你、你都土埋半截了,你顾你自己都顾不过来,你还能顾我。我命苦啊,没嫁个好汉子,没生几个好孩子,我死后埋沟里……”周氏又干嚎道。
连老爷子的脸就黑了。
连蔓儿一家相互看了看,只有苦笑。
“奶,你老别着急。这都给我爷准备了,还能不给你老准备吗?”五郎淡淡地道,语气可比方才跟连老爷子说话时的疏离了很多。
没办法,连老爷子不管怎么样,还会时时讲究一个“脸”,对孙儿辈们也好言好语,但是周氏却从不给别人脸,以为她觉得这样自己才最有脸。而对连蔓儿几个,周氏也没有过什么温情。即便是假装的都没有过。
“娘,这不今天正赶上我爹看中了板子吗,有我爹的,哪能没你的?”连守信也道,“这两天,我就再买一块来,把你二老的一起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