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暖轻轻地说:“对不起。”
湛明婵就问:“你是暖兮仙子吧。”
暖兮站直了身体,湛明婵回忆着她曾看到过的,或者是暖兮允许她看的那个梦境,那些片段,足以让一个饱读当代言情小说的人明白点,或者臆想点什么了,所以她说:“你爱无涯上仙。”
暖兮说:“是。”
“你也爱相柳。”
“是。”
她回答的一样迅速,肯定而坦然,湛明婵相信她,问道:“总该有个轻重吧。”
暖兮说:“令尊令堂,孰轻孰重?”
湛明婵想了想,“亲情,终究不一样,但爱情,该是有个轻重缓急。”
暖兮笑了,她当然是使用了陆微暖的脸蛋去笑,湛明婵便很诧异,当面皮和灵魂不同的时候,这笑容的味道竟也是一样的柔软而固执,她参与到这个事件开始,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恐惧,不是因为出糗而尴尬窘迫,不是因为愧疚而鄙视轻贱自身,不是因为生命即将中断而失去全部希望,而是实实在在的,为未来的自己,感到担忧。
偏偏,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想着未来的人。
暖兮仙子道:“我无法抗拒这种分裂,你们人类也不喜欢分裂,但也都要面对分裂的状态。”
湛明婵不喜欢这样的答案,但她也不懂爱情,她就保持沉默,她尊重文化的多元化,也就尊重爱情含义的多元化,良久,她才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是无涯上仙不爱你,而相柳却惦念你。”
暖兮仙子叹息道:“如果可以,我更愿意伴随在上仙的身旁,那个暴戾的相柳啊,虽然他待我一心一意,却不是我这样的女仙所希望的感觉,可惜,无涯上仙,却不喜欢过分亲密的接触。”
“女魃天女呢?”
“他们是朋友,而非仙侣。”暖兮说,“无涯上仙,确乎冷情冷性,他也许更符合你们人类定义中的神仙,不问世事,没有执念,才能公平合理地控制天意。”
湛明婵便说:“无涯上仙也并非如此冷漠吧。”
她有充足的理由这么认为,无涯曾经帮助过自己不止一次,譬如处理董轩的尸身,并用仙法让自己避免遭到警察的怀疑,譬如请自己从雨中进来,饮热茶驱寒,在自己胸闷的时候让室内的温度转凉,譬如讲述了江郎的故事,委婉地提醒了症结,譬如及时将自己从相柳的蛇躯下救出,又助自己舒畅了气息。
无涯上仙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自己是苍溪湛家的掌门,是帮助神仙,斩妖除魔,清平人界的助手,若他真是冷情冷性,不问世事,管人界如何地覆天翻,正邪斗争如何此起彼落,也不会插手吧。
她这么认真地下了结论,大概是思考地过于入神,暖兮仙子也好奇了,仙子用陆微暖的眼睛探究着湛明婵的瞳孔,要洞穿她的大脑在编织着怎样的故事,但看在湛明婵眼里,仙子大概也在思考一个难解的问题,而后,美丽的暖兮仙子终于露出了一个和陆微暖的味道不大一样的表情来,“还真是奇怪呢。”
她喃喃自语。
于是她严肃起来,就好像发现一加一竟然不等于二,先前的演算都是错到离谱的,接着,她就聪明地发现了问题的症结大概是什么,而后瞳孔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是凶狠,只是她借着陆微暖的那双习惯性的眯缝的小眼睛来表示凶狠,完全没有恫吓的力量。
刀片压紧了湛明婵的脖颈,“不可能的。”暖兮保持着优雅的镇定说,“这太可笑了。”
湛明婵的确不明白这位女仙发现了什么荒谬,她倒是觉得仙子此时的表现很可笑,当然她也不需要考虑更多的问题,因为仙闪过后,无涯和女魃凭空落地,从容流畅,女魃的手中捧着一只小木匣,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涯说:“相柳缩在童盈的意识中,驱策着她去寻一个安全的地方,童盈到了她男友这里,不过幸好,在宿舍门口,我们拦下了,否则,这里有可能血流成河。”
“盈盈呢?”湛明婵感受到声带的振动,在刀片的压抑下起落,犹如刀尖舞蹈。
“我们把相柳从童盈体内逼出来了。” 无涯说,“她没事,昏在花园的躺椅上,我想,温度还不算太凉,等上一时半刻也来得及,一会儿,你可以把她带走。”
他想了一下又说:“我已经消去她关于这部分的混乱意识,只是让她认定是来赴男友的约会,体力不支倒下了。”
湛明婵由衷叹道:“上仙果然心细如发。”
无涯淡然一笑,女魃已悠悠开口:“暖兮,可以停手了。”
暖兮侧脸看向了无涯,“您刚才和湛掌门说‘一会儿’?您认为,她还有‘一会儿’吗?”
无涯默默,女魃沉声道:“暖兮,你这是怎么了?反帮起了相柳?”
暖兮仙子说:“天女,我请求您放了相柳。”
女魃脸色一冷,无涯便说:“暖兮仙子,你该明白我的锅子,是干什么用的。”
暖兮仙子通过陆微暖的瞳孔表现出了无比的哀伤,这种哀伤让湛明婵想起了当年,鸡鸣后,她和陆微暖坐在山脚下,等待警察的时候,那小小的女孩子无声地靠着她,除了悠长的呼吸,便再也没了动静,于是自己一时好奇,扳过了陆微暖的脸,对上的就是这样无比哀伤的瞳孔,湛明婵并不知道坠崖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那一刻,她明白了,那样的眸子就是无底深渊,你对上了,你就坠下去了,从高空向大地呼一下扑过去,气压的落差让你心悸。
湛明婵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陆微暖的执着。
暖兮仙子轻轻道:“您是打算这样对付我吗?”
无涯说:“决定权不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