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韦皇后亲临,今日幻术大会的气氛更胜以往,在一片人声鼎沸的欢悦气氛中,幻术大会第二回合的第二场比赛开始了。明水云竟然被安排在了第一个,她应当是精研控水术,今日的表演依旧要下水。
定昆池畔挂满了灯笼,将池中照的宛如白昼。明水云穿着一件特质的鱼皮衣走上高台,鱼皮衣上的鳞状金箔将光束折射成七彩漩涡。当她纵身入水时,整池碧波突然泛起幽蓝荧光,十丈高的水幕在空中凝成龙门。刹那间,龙门上“雕刻”的螭吻竟在光影中摆动起龙须。
随即,明水云手腕翻转带起一串气泡,池底忽然游上来成千上万不同品种的鱼虾蟹龟。它们吐出的气泡如缤纷绚丽的宝石,托起明水云的足尖,又在她指尖聚成碧色璎珞。
当那些璎珞散作星芒坠入池水,那些蛰伏的鱼群如同听到上古河神的召唤——锦鲤鳞片刮擦着青鱼的尾鳍,青虾在鳜鱼腹下织成流动的网。
这一幕实在过于震撼,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武昉被惊到忘了呼吸,手中画笔轻颤,一滴墨落入画卷中的湖面,恰此时池中一尾黑鱼飞跃而起,竟如画中墨滴十分相似。
石破天忍不住欢呼起来,薛和沾却向高台之后一角望去,那里隐隐可见一角紫袍,正是果儿今日所穿。
“怪道她今日如此严阵以待,这明水云,的确称得上是她的对手。”薛和沾心中想着,唇边又浮起一抹笑。
而此刻,池中鱼群已经随着明水云指尖的动作首尾相衔,鱼阵旋成龙卷风形态时,空气里弥漫开咸涩的气息,令池边围观的观众都有种身处“海底龙宫”之感。
明水云沉入水下,她发间那只造型古朴简约的珍珠簪突然迸裂成细沙。那些沙粒化作微型旋涡,推着最瘦小的鳑鲏鱼率先冲过龙门。霎时鱼身鳞甲迸裂,金光中竟生出半透明的龙爪,虽只存留三息便复归鱼形,已足够让岸边的观众发出震耳欲聋的惊艳欢呼。
果儿站的极近,袖口被水浪打湿,她却浑然不觉,满眼只有明水云娴熟操控水中万物生灵的画面。
她想起与师父在海边第一次观看控水术表演时,师父曾对她说过:“真正的控水术不在驭浪,而在驱使水中万物生灵。”
当时果儿曾问师父是否能教她这样的控水术,师父却摇头笑道:“为师并不擅长控水术,但我有一位故人乃是水痴,她坚信控水的最高境界并非单纯控制水的形态,而是驱使水中万物生灵。并为此日夜潜心研究早已失传的上古控水术‘鱼龙漫衍’。若有机会见她将此术练成,为师倒是可以让她教你。”
此刻定昆池中的明水云振袖激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星河,当最后一条鲮鱼化作龙影穿过龙门,龙门之下的池面赫然缺了一枚鳞片形状的豁口。
明水云破水而出,带起的水链如雨飘扬落下。那些折射着月华的水珠里,鱼群朝那鱼鳞状的缺口蜂拥而去,眨眼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明水云重新站立在高台之上,水中“龙门”轰然溃散,水珠如烟花般四散炸开,一滴水珠“啪”地碎裂在果儿眉心,她竟闻到了海水般的咸涩滋味。
池边感受到这场“龙门雨”的众人也瞬间发现了这一点,又是一阵欢呼声响起,明水云在台上优雅一礼,转身施施然回了后台。
果儿望着明水云的背影,忍不住猜测,或许明水云就是师父口中的那位故人?如果是,那她会不会知道师父的下落?
然而此刻却不是探究此事的最佳时机,比赛还在继续,果儿今日被排在了倒数第三个。后续的表演她没有仔细看,而是服下了抱鸡娘子的药,在后台僻静处闭目养神。
今日的演出对她的精力和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若不是遇上了明水云,这次的幻术她本是准备到了幻术大会后期的比赛再表演的。
但眼下,无论是出于必胜的决心,还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果儿都决定要拿出自己看家的本领,严阵以待。
当果儿踏上高台时,今晚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有了明水云的珠玉在前,后续的演出都反响平平,此刻的观众已经有些困意上涌了,果儿上台时,连鼓掌的人都寥寥无几。
望月阁上,石破天热情地高呼果儿的名字,被周围的贵族子弟怒目而视,薛和沾只是含笑看着,高台之上果儿紫色的衣裙在夜幕之下宛若霞光流转,裙裾飘起的瞬间,高台上十八盏琉璃灯同时映出不同色阶的紫——从子夜葡萄到拂晓烟霞,每一种都衬的果儿更加明艳动人。
她白玉般的手中握着一只金笔,笔尖凝聚的光斑随着她的走动,在地板上洇出星图纹路。
待她终于走到高台正中,笔锋触地刹那,方才停留的笔迹竟如活物般流向周遭。第一滴金墨沿着石缝蜿蜒成河,第二滴在虚空凝结成峰,第三滴爆裂成漫天流萤!一时间天地变幻,周遭峰峦叠起,定昆池都消失不见,绵延不绝的松涛声仿若是从果儿耳畔的珊瑚耳珰里渗出来的。
当果儿旋身划过第七道弧线,某位郎君手中的胡饼突然长出菌丝,他惊恐甩手时,菌伞喷出的孢子竟在月光下化作猿猴虚影。此刻所有人都嗅到了真实的岩桂香气,却无人发现薛和沾腰间佩玉的丝绦上,悄然绽开一朵石斛花。
薛和沾闻到花香垂眸,花瓣盈盈颤颤,仿若他此刻的心。
“画地为川……”武昉手中调色盘微微倾斜,色盘中竟映出五色石纹路,“古籍中的仙术竟当真存在!”
武昉的声音带了颤,手却下笔奇稳,用极快的速度,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迅速描绘在画卷之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薛和沾抬头,看见果儿金笔划过的轨迹与二十八宿悄然重合,而当她点出最后一峰时,北斗杓柄正好指向阁楼飞檐上结霜的嘲风兽。
而此刻,场中以为小娘子的绣鞋突然生根般扎进地砖缝隙——而那些缝隙已变成盘虬老松的根系。她想尖叫,却发现呼出的白雾凝成虎形蹿进山林。
她身后的胡商被大虫吓到,试图逃跑,却被突然隆起的“山脊”掀翻,怀里的波斯银币叮叮当当滚落,每一枚都映出不同的兽瞳,仿若山林之中猛兽环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