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此《江州帖》为赝品一事为卢鸿揭开,便有些声音传到了褚遂良耳朵里,只是说得不甚清楚。褚遂良倒也干脆,当时便驱车前往魏王府,求见李泰,以明究竟。
恰逢李泰正设晚宴,闻是褚遂良来访,连忙请了进来。褚遂良是当朝书法大家、鉴赏名师,李泰平日也颇愿来往。但今日褚遂良进来,便相问《江州帖》一事。
李泰便命人将那赝品取来,一一将卢鸿之言转述。褚遂良听了,也是不断称赞卢鸿高妙过人。若非久耽书翰之人,断无此等见识。李泰也连连叹息,此时旁边的萧德言也忍不住说道,卢鸿书法之妙及壁上题诗之事。
当日卢鸿题诗于壁,众人惊绝。只是诗意疏狂散淡,更有拒绝魏王招纳之意,自然不为李泰所喜。李泰在壁下观看再三,终未忍心铲去,长叹一声,命人以绿纱笼相罩。众人不知其心意,便都钳口不提。
不想今日萧德言多嘴,说破此事。若是他人,也就当没听见。只是褚遂良既然听了这等妙作,哪里忍得住,当场便请魏王暂去纱笼,以赐一观。
第十六章 书法交流
王李泰见了,也只好命人将纱笼揭去,现出卢鸿题的酒》来。只见字迹如龙飞凤舞,自然一座皆惊。
褚遂良初看便是一震,卢鸿这字大异平时所见,只觉笔势力拔千钧,狂放洒脱之气扑面而来。再细从头看那笔走龙蛇,翻腾使转之态,更是心下大惊。
自卢鸿范阳书写榜书大联后,大字之风渐渐流传,如对联以及屏风等,每有大字书家试写巨幅作品。但这些作品,多以正书为主,行草大字作品,颇为少见。虽然也有人将诗题于壁上,但多是小字真行书。如卢鸿这般壁上狂草大字,还从未曾有人见过。
在座之人,多是惊于卢鸿大字狂草这般气势。但褚遂良这等行家眼里,更是不同。卢鸿所书狂草,与此时世间习草之人略有不同,除了取法二王之外,还将篆隶化入草中,故其笔法一变而为苍朴雄健,变化多端。二王草书,笔法以圆润连绵为主,中锋偶见偏锋,正中取媚。卢鸿草法更为狂放,出入锋或逆或顺,使转之时,中锋侧锋互用,偶尔绞笔回笔等笔法,更增气势。且墨迹或淋漓流动,或枯笔飞白,章法左右呼应穿插之处甚多。其瑰奇变幻,大气磅礴,实是褚遂良梦中所未见。
褚遂良从头一路看下来,只觉得心中大惊大喜,一时浑忘了身在何处。看那壁上墨迹,当真有了生命一般,直欲破壁飞去。他以手空画。以仿其迹。但见这只笔起落收放,无不如意,真不知卢鸿当时是如何挥运的。尤其那狂放处,墨汁飞溅,数笔重叠而不觉其重;轻灵处,飞白漫带,空若虚谷而不觉其轻。气势上下贯通,左右呼应。通篇竟然觉得便是一个天成地整体。一笔一划。似再无可一丝一毫可更改的可能。
众人见褚遂良一时发了呆,也不管他人如何,只是以手虚比,看着那字不住感慨叹息,唤他也不理。无奈之下,只得草草结束了宴席,只留了一个下人侍候着这位褚大人。
褚遂良便如同走火入魔地一般。席地而坐,面对着壁上题字,或喜或愁,或怒或嗔,自言自语,比比划划,竟然就呆坐了一个晚上。
只是却苦了旁边伺候的下人。这位褚大人在一边入魔,偏偏时不时还一惊一乍的。弄得下人心惊胆跳。不知这是犯得哪家子仙。眼看天都亮了,下人困得不行,却见褚大人神情亢奋。头发都抓乱了,口中兀自念叨着说:“这是怎么写的呢?你说说,怎么写出来的?”
下人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接口说:“怎么写的我哪知道,大人去问问那卢鸿不就知道了。”
褚遂良一听这话,忽然大喜,一把抓住下人大声说:“聪明!果然说得对,找那卢鸿问问不就知道了!谢谢,谢谢啊!”
说罢将下人一甩,跌跌撞撞地便抢出门来,也不管早起的下人丫环惊诧地目光,直冲到门房把缩在里边睡觉地车夫叫起来,直接便赶往卢承庆府上来了。
卢承庆府上门房才开门,忙着收拾一下。忽然见褚遂良双眼直勾勾地冲下马车直杀过来,报过家门,便要门房通禀,说是专程来访卢鸿。要是往常他人,门房直接就打发了。但今天见这位褚大人,车马衣着,不象寻常人物。但不知为何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莫不是寻卢鸿有何大事?门房不敢怠慢,急忙报与卢承庆。
卢承庆不知怎么一回事,连忙亲自迎了出来。接着褚遂良进了书房,褚遂良把来意一说,道是欲寻卢鸿请教书艺,倒把卢承庆吓了一大跳。
褚遂良那是什么人?太宗皇帝钦点地当朝书家第一人。怎么今天一大早,跑来找卢鸿请教书法来了?
卢承庆想不明白,也不敢怠慢,只得说道卢鸿因为要应孔颖达之命,审订《五经正义》,已经搬到孔府去了,并不在卢府上。
褚遂良倒也干脆,说声致歉,旋即告辞,出了卢府,驱车便往孔府来,只留下卢承庆在后边目瞪口呆。
孔颖达和颜师古听明白这由来,一时也是摇头苦笑。早闻褚遂良痴于书道,只是不想居然一痴若此。
这时,忽然听得对面会客堂中褚遂良略带嘶哑的声音:“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二人急忙走过来,却见卢鸿手中扶着褚遂良。褚遂良歪在椅子上,声大作,手中一只手笔缓缓自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墨汁飞溅,在地上染成一片墨迹。
有了卢鸿的大纲文字,孔颖达这边重审《五经正义》的工作进行颇为顺利。重立新说的提议及总纲得到了太宗皇帝的称赞,并亲下旨意,给予奖,并将原书重更名为《五经集注》,命孔颖达新编统一教材,是为新《五经正义》。
在卢鸿地提议下,修书小组分成了两组。一组由谷那律牵头,完善旧《集注》一书,主要是将书中不当文词进行删正。谷那律此人书艺精良,与褚遂良相善。因其淹贯群书,有“九经库”之称。参加人员除了几名主修外,还有几位与修人员的自家弟子。这些弟子也与卢鸿一般,多是座师地得意门生,修书中铺助老师做些文字工作。卢鸿便提议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按照统一的字词规范等,修订原书错误之处。
而以孔颖达、颜师古为首的一组,则是按照总纲的涵义,重新考订诸经。
所规范,孔、颜二人在卢鸿的建议下,为每一经均完纲,以此为领,订证经义。
而有两部经,因为卢鸿的参与,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便是《诗》与《书》。
《诗》便是后世所称的《诗经》。乃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收入自西周初至春秋年间地诗歌三百零五篇,所以又称《诗三百》。
唐以前解《诗》,按照孔子所说“诗言志”为纲。所谓诗言志,乃是认为,任何诗作,均是士大夫借以抒发情志之言。因此这些《诗经》中地篇章,大多被安排了明确的政治背景及喻意。搞得一部《诗经》。成了一部政治诗集。
比如《诗经》第一篇鼎鼎大名的《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一篇标准地情诗。但以《毛诗。注》解来,便言道:“言后妃有关睢之德。者。妒。和好众妾上去了。其他各诗,更是生搬硬套,搞得如同猜谜一般,全是帝德臣忠女贞男良这一派。
卢鸿自然是不会同意这一说法,在他写的《诗》经纲要中,提出“性情说”,认为诗歌起源于性情,情有所动。声发乎外。出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