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有整整一个冬天要过,尸体必须尽快掩埋,不然疫病扩散,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这一点人也就不能幸免了。
虽然都能理解,但苏巴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就那么委屈地和别人塞进一个狭小的坑洞中,甚至连一个标识的墓碑都没有,他的心就难受地缩成一团。
再一想,自己只是想象一下都这么难过,那当时亲眼目睹着这一幕、甚至不得不亲手掩埋的嘉尔,又该有多么痛苦?
"嘉尔!嘉尔。"苏巴小声喊道。
"嗯?怎么?"嘉尔猛地像是从睡梦中惊醒,回头问道:"饿了?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不是。。。。。。水开了。。。。。。"苏巴心里一揪。
他忽然觉得,变了的人不是嘉尔,而是自己。。。。。。他的回避,他的恐惧,他的无所作为,才是对他们友情的背叛!
一边享受着嘉尔的保护和照顾,一边还心安理得地批判他的作为,得是多么无耻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苏巴羞愧地低下头,等到嘉尔端着热水,一边吹气一边走过来的时候,就更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嘉尔放下碗,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干饼,拍了拍上面的土,把干饼掰开泡进水里,默默地等着它们被泡软。
"嘉尔。你今天。。。。。。又打架了?"苏巴看着嘉尔脸上青肿的痕迹问道。
"嗯。"
许多人家过冬的物资被劫掠地一干二净,全家都被杀的也就算了,活着的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白马城士兵刚走的时候大家还能同仇敌忾,齐心协力地将死者掩埋,想办法给受伤的人治疗,但还不到一天,情况就全都变了。
总有些人家是侥幸躲过一劫的,家中存储着能吃几个月甚至一年的粮食;而更多的人,却连下一顿的饭在哪儿都不知道。
偷盗,偷盗不成以后抢夺,抢劫的过程中再打杀,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幸好嘉尔激灵,提前把那户富商家的存粮藏起来一部分,他和苏巴才不担心被饿死。但是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出他们有粮食,嘉尔每天也都像其他拾荒者一样,在已经烧成灰烬的地下集市中翻找出一些还能用的东西和烧焦的食物带回来,有时也不得不为此和别人发生冲突,揍人或者被揍一顿。
他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就是被一个同样去拾荒的成年男人划破的,铁片甚至差点儿戳破嘉尔的眼睛。本来到这个地步,嘉尔就该把捡来的东西放弃了,但那一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趁着男人转身的时候扑过去,一刀从那人的后背捅了进去。
他亲手杀了一个人。
从那天起,地下集市的拾荒界就有了嘉尔的一席之地。但他整个人却变得更加阴郁了,那张脸上,也再看不见半点笑容。
"明天!"苏巴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点!"
"你不怕?"嘉尔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沉沉暮气。
"我怕!"苏巴理直气壮地说:"怕也要去!"
嘉尔嘴角微微勾了勾,又说:"你不用去,养病就行了。养好身体,我才能放心。"
苏巴刚要争辩,心里还忽地跳了一下,直觉先于大脑捕捉到了一个词语。
"放心?什么意思?"苏巴惶恐地问道:"嘉尔。。。。。。你,你要去哪儿?"
他心里怀疑嘉尔可能是万念俱灰想要结束生命,又不敢说出来,圆圆的眼睛中流露出巨大的惶恐。
"放心,我不会寻死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嘉尔说着,用勺子捣了捣已经被热水泡的涨起来的饼子,道:"好了,吃吧。"
"你怎么不吃?"
"我没胃口。"
"那我也不吃!"苏巴看着白水泡饼--这样的食物放在以前他连看都不想看,但现在,饥肠辘辘的胃在不停地散发"这是无上美味"的信号。他咽了口口水,坚定地把碗推开了。
嘉尔皱皱眉,道:"别给我耍小孩子脾气。。。。。。不然我揍你!"
他语气平淡,但苏巴觉得这样的嘉尔比以前大喊大叫的样子更有威严。他缩了缩脖子,声音立刻小了八度,弱弱地说:"我。。。。。。我不管,你总不能逼我吃饭吧?反正、反正。。。。。。你不吃,我也不吃!而且你得先告诉,你打算去哪儿?"
嘉尔沉默地盯着他,盯得苏巴额头冒汗、眼神开始飘忽,但还是做出一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样子。
"咕噜噜。。。。。。咕噜噜。。。。。。"
苏巴的肚子开始叫了。
嘉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给自己也泡了一碗干饼。
面饼在热水中膨胀,焦黑和枯黄的颜色逐渐变得浅淡,最后大半都变成一种软塌塌的灰白色,看上去有些恶心,但这是目前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了。
看着热水慢慢□□饼吸收,嘉尔脸上的伤口似乎又要渗出血来。他安静一阵后,说:"我打算去瑟瓦肯。"
"瑟瓦肯?"苏巴惊叫一声,碗里的面饼都不香了。他惊愕地看着嘉尔,那眼神仿佛他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一个蘑菇似的:"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瑟瓦肯有多远你知道吗?而且这是冬天、是冬天啊!你走出去,还没有出镇子,就要被冻死了!"
"我知道。"嘉尔说:"我打听过了,罗德尼家养着一种雪象,以前冬天的时候也能把货物运到瑟瓦肯去,皮毛很长,还能帮助主人御寒。雪象不惧严寒,他们是养在地上的,只派两个人看着,也不是一直盯着的。运气好的话,很轻松就能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