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眯眯地说,是啊,是啊,不打不相识嘛。
司机也跟着说,是啊,哥啊,以后常来咱吴家村转转,进了村那就是到了自己家。
我假惺惺地笑着,心里骂着王八蛋。
那天病房里一片祥和的景象,我笑眯眯地在谅解书上签了字,金额就是之前说好的两百万,厂长拿着我签了字的谅解书看了又看,直夸我写了一手好字,颇有颜骨柳筋的神韵。
我坐在轮椅上和自恋狂厂长谈笑风生,聊着吴家村的风土人情,好像我们本就是多年的老朋友,吴家村那一晚的暴戾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这一身伤病仅仅只是被狗咬的,厂长仅仅是作为老友前来探看。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如此无趣。
那天厂长走后模特又哭了一次,模特哭着说,陈加,我们命真贱啊,人家随便出个数咱就能把自己卖了是吧……
我说,是啊,我们命真贱啊。
模特说,有钱真好啊,我也想有钱。
我说,是啊,有钱真特么好啊。
我看着窗外的光,小心翼翼地挡住了眼。
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医药费也是自恋狂厂长掏的,其实走了医保也没掏多少。
我本来是想意思意思就去上班,可表哥一直摁着不让我动,说你年纪轻轻的可得小病大养,别留下什么后遗症,你就安心歇着,工资一分也不少你的。
我知道这是表哥心存愧疚,变着法地补偿我,其实我觉得真犯不上。
赔偿金我没吃独食,分了模特五十,我自己留了五十,宋哈娜和舞蹈生一人给了二十五,剩下五十让我硬塞给了表哥。
模特刚开始还不想要,一脸正色说,陈加,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钱,我就是再穷也不能吃你这人血馒头。
这话说得倍儿仗义。
我瞪眼说,干啥啊?跟自己过不去是吧?这人血馒头里边起码三分之一血是你自己的,自己卖命的钱都不要吗?
我一语惊醒梦中人,模特闷声收了钱。
我笑眯眯地说,上道。
宋哈娜和舞蹈生俩人其实没大事儿,就是在吴家村里受了惊吓,救出来之后缓了几天立马销声匿迹了。
干我们这行的都这样,发财是闷声发,吃亏也是闷声吃。
找这两人的时候我费了点工夫,两人刚开始一看我电话立马拒接,发微信也不回,我知道这两人心思,八成是怕我打官司找她们当污点证人,揭了她们老底。
我找了个中间人传了句话,说放心吧,不是找你们打官司当证人,那边和解了,赔了点钱,给你们分点。
这俩傻货是一点儿没想到还有这种便宜事儿。
我这话一传到,两人立马光速上线接了我电话,我要了卡号打了钱。
俩闺女虚情假意地好一番客套,问我在哪里住院,说中午一定要来医院当面感谢,当时恋人把话说得倍儿真诚,还问我中午想吃什么给我捎带过来,我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放下电话还给模特说,中午饭别打了,有人伺候。
我当时还是太单纯,高估了现在年轻人的品德,结果那顿中午饭我等到出院都没吃上,两人撂下电话再次人间蒸发。
事后模特气呼呼地说,就不该给这俩婊子分钱。
我说,虽然不是同甘苦也算共患难,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尽人事,求个心安。
表哥那五十我是硬塞过去的,起先表哥打死不要,在手机网银上给我划过来划过去的,害得我还限额了一天,最后我说这钱就当是借你的,佳佳明年就上学,买学区房是大事儿,就算我这当小叔的一点儿心意,我这事儿是冲孩子不冲你,别瞎拦呼。
表哥那天感动得不轻,说这钱就算借你的,我先帮你存着。
我笑呵呵地说着好,心里压根儿没记这笔账。
六年前我一脚踩空的时候,看尽人情冷暖,是表哥不嫌弃我过往,把我叫到北京给了我一个吃饭的机会,我心里记着这份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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