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消失了,接着它又显现,连在一个宽肩膀的大个子人的身体上。那人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长袍,有点像牧师的长袍,只是华丽得多,处处闪烁着光点。随即,躯体消失了,皮萨罗索又只看见那张脸,他感到茫然不解。他开始明白当年西班牙人身披铠甲,跃马横枪,出现在地平线时,印第安人是如何惊惶了。
“你这个人怪模怪样的。你是英国人吗?”
“美国人。”
“哦,”皮萨罗索似乎还是不懂,“美国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张脸有些颤动,模糊了一阵。它周围厚厚的白云又神秘地躁动起来。然后,那张脸稳定下来说:“美国是一个国家,在秘鲁北面。它可大啦,那里居住着许多人。”
皮萨罗索耸了耸肩:“我压根儿不知道那些地方,或者说知道得很少。有一个叫做佛罗里达的半岛,对吗?而且还传说有不少黄金城呢,不过我想只是传说而已。我在秘鲁发现了金子,足够了。还是谈这个吧,我是在天堂吗?”
“不是。”
“那么是地狱吗?”
“也不是。你是在——这很难解释,实际上——”
“我是在美国?”
“是的,在美国,是的。”
“还有,我死了吗?”
对方沉默片刻。“不,没有死。”那声音不安地说。
“我想你在撒谎。”
“如果你死了,我们怎么能交谈呢?”
皮萨罗索嘶哑着嗓子笑起来:“你问我吗?我对我在这里的一切遭遇连一点头脑都摸不到。我的神父在哪里?我的侍从在哪里?把我的兄弟找来!”他怒目圆睁,“怎么样?干吗你不把他们给我找来?”
“他们不在这里。你独自在这里,皮萨罗索。”
“在美国,我独自在你们美国?那么,让我看一看你们美国吧。有这样一个地方吗?美国全是云彩和旋转的光吗?美国在哪里?让我看一看美国吧,向我证明我在美国吧。”
来自旋风的声音突然说:“瞧,皮萨罗索,这就是美国。”
一幅图画展现在云端上,皮萨罗索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想像过这种图画。它像一道大门开启在他面前,将他卷进去,带着他掠过一幕幕不断变化、璀璨夺目的场景,宛如飞行在大地高空,俯瞰一幅美不胜收的神奇画卷。他看见没有围墙的城市,一根根犹如无穷无尽的银链伸向远方的公路,巨湖、大河、高山,这一切一掠而过,令他目不暇接。不一会儿,他的头给搅晕了:高楼大厦比最高的教堂塔尖还要高,闪闪发光的金属战车没有马拉,人群密密麻麻,大地无边无际,这一切既紧凑,又复杂如迷津。目睹眼前的山山水水,他昔日的贪婪又攫住了他:他想征服这片奇异的大地,占领它,紧紧地握在手里,抢走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图画消失了,他那颗激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哈哈大笑起来。“秘鲁!”他叫道,“秘鲁与你们美国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秘鲁只是一个洞!秘鲁只是一团泥。我好愚蠢!有比秘鲁宏伟千倍的美国,我却偏偏跑到秘鲁去!我想我在美国能够发现什么呢。”他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睛,接着,他格格地笑着说,“别害怕。我不会征服你们美国的。现在我人老了,力不从心了。就是回到当年,也许美国对我来说也太庞大了。也许——”他对着短头发、没有胡须的美国人那张愁眉苦脸一阵狂笑,“我真的死了,难道不是吗?我感觉不到饥饿、疼痛、口渴,我用手摸我的身体,却空空如也。我好像一个梦中人,可这不是梦呀。我是一个鬼魂吗?”
“不是——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鬼魂!不完全是!连猪猡也不会说这种胡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用你理解的话不好解释,皮萨罗索。”
“我是死了。但毕竟没有下地狱过去后,我仍然在尘世,只是时代大不相同了。我像死人一样沉睡,现在又醒来,睁开眼睛一看,时代远远超过我生前的时代,这是美国时代。难道不是吗?现在谁是国王?谁是教皇?今年是哪一年?是1750年?还是1800年?”
“2130年。”那张脸迟疑了一下说。
“哦,”皮萨罗索若有所思地翘了翘下嘴唇,“那么,谁是国王?”
停顿许久。那张脸终于说:“西班牙现在的国王是阿方索二十一世。”
“ 哦。哦。那么谁是教皇呢?”
又是停顿。怎么连教皇的名字都不知道,一问就哑了?太奇怪了。此人不管是不是魔鬼,反正是个傻瓜。
“庇护,”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才说,“庇护十六世。”
“庇护十六世,”皮萨罗索黯然神伤,“耶稣圣母呀,庇护十六世!我怎么啦?我早已死去了,可我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