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樊丑不会做虐待病人的事,就是他想做,相黎就在旁边,他也不能。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肉体折磨更让人痛苦的待遇。
除了樊丑来自樊丑的压力,白宁非对相黎苍白的脸色和她那明显的黑眼圈也有些在意。白宁非不是特别怜香惜玉的人,也没有他父亲那迂腐的忠君敬上的思想,但是,即使这样,从相黎和樊丑的谈话中知道了相黎的身份,他还是不能完全的不在意。
只需要一点点动摇,就不能让他在相黎面前强势任性的维持他主将的威严,加上相黎对他只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的合理要求,他虽然仍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听从了。
傍晚的时候,白宁非营帐外有人通报,说三皇子回来了。
相黎没顾得上让樊丑给白宁非解穴,就放下手中的书跑向三皇子的营帐。若说她对三皇子的感情是爱情,太夸张了些,毕竟,两个人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之前还有过那样让相黎不愉快的经历,以及三皇子的身份,都不能让相黎对他放下戒心。
可是,相黎对他的担心,也是真实的。不同于对那些士兵的担心,她会因为看到伤兵血淋淋的伤口而反胃,也会为了个别精神状况不好的伤兵而格外特殊对待,但是,她不会为任何一个单独的士兵而揪心,即使是痛失爱人的吴乞和第一次上战场看到教导他的什长在他面前被杀而精神崩溃的胡岳,她给了他们格外的关心和安抚,但是,面对他们时,心情却很平静。
而三皇子失踪的这几天,虽然她自己极力淡化紧张的情绪,可是,她知道自己是焦虑的。没有发泄的出口,自然也不能无理取闹,所以,就折磨了自己的身体。
就如当年知道她暗恋的那个男生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就如当年那个人发生意外之后,就如她跟欧刚分手之后那样的生理反应。
不过,这一次,事关人命,虽不及那个人发生意外的时候那般明显,却也足够折磨了她。
相黎掀开三皇子军帐的门帘进去,看到了一个双目布满血丝,满面泥土,胡子成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衣服完好的男人。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相黎看到眼前的人时,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有了实感。
分明是连日来的担心,可是,相黎看到三皇子时,并没有那种经历了生死重逢之后的感动莫名,也丝毫没有不顾她满身的泥污血渍冲上前去狠狠抱住他的冲动(除了觉得会弄脏自己的衣服,相黎脑中还有一个想法是,她一把抱下去,那就是给三皇子的伤口撒了一把盐呀,以前烫着了刮腐肉的时候她都觉得疼,现在,三皇子衣服被划成那样,身上得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口呀)(不得不说,相黎这样的想法真的没有丝毫温柔缱绻,浪漫旖旎可言)。
姜漓看到相黎掀帘进他的帐篷,差点因为意外而发出“啊”的一声,不过,多年来在他父皇身边练就的处变不惊的好定力,让他没有失了姿态(尽管,单从外形上看,他现在并没有多少姿态可言)。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漓就算再自恋,也不会以为相黎是专门从戍地跑来看他的,尽管,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回来能看到相黎他从心里感到安宁。
“白将军受伤了,我暂时留在这里照顾他。您先沐浴吧,我去为您准备伤药,待会儿为您包扎伤口。”
相黎说完,也不待三皇子反应,对他行了个虚礼,就转身出了他的军帐。
樊丑故意比相黎满了一会儿,在听到相黎的脚步声渐远之后,才开口说道:“王妃这两天很担心您,从知道您失踪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也没怎么吃东西。”
听到这个消息,姜漓心中的失落感稍稍褪色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暖的心口发胀的感觉,眼眶还有些发热。
“你去王妃身边吧,本王这里不用伺候。”姜漓微微昂起头说道。
樊丑行了一个利落的单膝跪拜礼之后,也转身出了帐篷。留下姜漓一个人,慢慢体会那种被人关心记挂的感觉。
两天两夜几乎不动弹的在断崖边的蒺藜丛中埋伏,一场敌众我寡的阻击战役,双手被鲜血染成红色,这样的经历,在现在的姜漓心中,丝毫不觉得辛苦。因为,那不仅让他俘虏了帝国的王储,还让他知道了,那个总是明白的跟他说绝对不会在他身边的人,其实心中是关心记挂着他的。
姜漓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这么卑微的期待一个人的关心记挂,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的关心而生出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柔软的情绪。然而,此刻,知道一个人寝食难安的记挂着他,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役,他依然能够上扬嘴角,露出有生以来最温柔舒爽的笑容。
三皇子那瓶据说是从皇宫拿出来的治疗伤口的药膏,相黎送给了吴乞,而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三皇子也没有告诉相黎他还有没有那种成品的药膏,相黎就用本来给白宁非治外伤的草药捣了捣,做成了卖相不佳的膏药给三皇子涂满了全身,随后,还用纱布几乎把他裹成了一个木乃伊,虽然知道被裹成这样的三皇子的痛苦,可是,看到自己亲手制成的“木乃伊”时,相黎还是没有忍住,丝毫没有同情心的嗤笑出声。
笑完之后,相黎对着三皇子那张虽然有很多细小伤口,但是,因为他的坚持,只涂了药膏没有裹上纱布的堪称“狰狞恐怖”的脸庞之后,还是识趣的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笑你。只是笑我的包扎技术太烂了,真的只是笑我自己,呵呵……”
口中道歉,可是,心中却没有多少诚意,就连那道歉之辞,也不是因为同情三皇子的痛苦,而是考虑到三皇子一贯的性格,怕他恼羞成怒才说的。
这是姜漓第一次见到相黎的笑颜,尽管因为几天没有好好消息吃饭,脸色苍白,鬓角长了痘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尽管是在嘲笑他现在的样子,可是,姜漓却觉得这个笑容就像冰面融化,春暖花开般让他心情舒爽。
“没什么,以后多练习就好。”姜漓顺着相黎的话接下去,语气温柔,含着毫不掩饰的纵容。
可是,他那张脸太过狰狞,加上他的回答在相黎听来太过发抽,影响了这句话到达相黎那里的实际效果。
相黎穿好衣服,军帐外也有人通报饭食准备妥当。
相黎看着那几个伙头军麻利的摆着碗碟的动作,再看看那精细丰盛的菜肴,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万恶的等级制度呀”,不过,这句话的谴责力度,却着实不能深究。
因为,看到桌上摆好的两副碗筷,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她不等三皇子邀请,就自动自发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至于她那空闲了很久的肠胃能不能接纳这样丰盛囫囵的食物,那就是她在睡梦中被肚子疼疼醒之后的事了)。
吃撑了的结果
两人吃饱喝足,没有挪窝的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相黎是因为突然放松下来,饥饿感突袭,吃得太快太撑了;姜漓是因为三天的伏击战累坏了,或者因为对面坐得是姜漓,或者也是因为从吃撑了)的时候,帐外有人通传说刘大夫到了。
三皇子对外喊了一声“让他进来”,刘大夫便掀开帐帘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只对着三皇子行了一个拱手礼,说了句“学生见过三皇子”,然后,就把目光转到了相黎身上,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相黎在刘大夫的眼中看到了她把三皇子裹成木乃伊时闪现的光芒。
明明是残酷的军营,相黎适应着极其困难。可是,刘大夫在这里却越发有了姿态,以前在市井中的那种刻意的温良可欺(到底他的温良可欺是不是相黎的错觉也未可知)早就跑到了爪哇国去。除了每天不断的更新病历,为那些伤兵找到更快的治疗方法这一点让他很辛苦之外,其他方面,相黎从来没有见过他那顿饭吃得少了,哪一天精神萎靡了。他对白将军的态度,从一开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