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寻了一处水洼,叫追风吃点草,我也喝口水,歇一歇。坐在水边,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头糊里糊涂想了如上许多,想得自己难过,却又毫无办法。毕竟人生许多事本就是毫无办法,要了一头,势必要扔了另一头。
不管多舍不得。
只是我还是要把追风留在关外,总不能负了人家,又不还人家的马。何况我心存侥幸,要是哈丹有一日气不过想找我理论,他总要骑着追风才能到京城。要是他肯来,我什么都依他,哪个臣子敢反对我跟他在一块,呵,回家种地去吧。
太累了,也太困了,再上马,我只撑了半日便撑不住了,体力透支,只好抓着缰绳,在马背上睡。半梦半醒,昏昏沉沉,突然一个颠簸,我撑不住,竟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这一下摔得我眼冒金星,浑身剧痛。我瘫在地上好久才睁开眼,追风着急地看着我,用鼻子拱我,绕着我转圈圈。我微微地笑,对它伸出手,想告诉它我没事,咱们还能继续赶路。可一句话没说出口,眼前一黑,我彻彻底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天快黑了,追风不见踪影,北风骤起,无边的草原上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单手撑地,使劲咬着牙,浑身的关节都在“咔咔”作响,拼了命才站起来。北风凛冽,吹得我头发散乱,衣角飞舞。我使劲裹了裹衣袍,艰难却坚定地往南走去。
爬也要爬到伏虎关!
我走得很稳,没有摔倒,更没有停。体力上来了,我便走得快些,体力跟不上了,步伐便减慢。可是自始至终我没停过,从傍晚走到深夜,不知走了多远,伴着野兽嘶鸣,走得双腿双脚,浑身的每一块肉都不像自己的了。
然后我看到了巍峨的伏虎关。
关高数丈,玄色城墙几与天幕连在一起。冷风朔朔,自关隘不断吹来,城头燃着高高的火盆,守兵手持长枪而立,肃杀威冷,神圣不可侵犯。
我仰头看着只存在在奏章中的我朝第一关隘,知道走进去,自己就成功了。
魏铎面过圣,他认得我,我也有把握叫他起兵拥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十一!”
我回过头,哈丹纵马而来,旁边跟着跑丢了的追风。
我拔腿向伏虎关跑去。
哈丹喊了一声便不再喊,许是担心响动太大,惊动城墙上的守兵。可马蹄声答答,越靠越近,他不出声,我也知道他正在追上我。我绝不能被他追上,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哪怕两腿跟不上了,可身子往前倾,还想继续跑。
我重重摔倒在地上。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感觉不到疼,爬起来继续跑。头顶就是巍峨高耸的伏虎关,关隘越来越近,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我盼着马儿跑得比我慢些,可我怎能比马儿更快,终究还是被追上了。
哈丹勒马拦住我的去路,黑夜中与我对视。张开嘴,他似乎想喊我的名字,我却在他说话之前绕过他,径直向伏虎关跑去。
“魏铎!”我嘶声大叫,脚底一软,摔倒在地,“开门!”
我的声音乘着风,远远地递到伏虎关下。然而伏虎关紧闭城门,城上守兵须臾未动。
我单手撑地,要起,膝盖一软,又跌了下去。我大声叫:“魏铎,是朕,朕乃当今天子朱毓,朕没有死,给朕开门!”
城门依然毫无动静,我还要喊,身后却有人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十一,他们立了新皇,宣布了你的死讯,连你的尸首都送进了皇陵,你已经是个死人,不是皇帝了!”哈丹大声道。
“胡说!”我推开他,用恨不得将他碾碎的声音道,“朕没有死,朕是为奸人所害,朕回去了,皇位还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