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对朱允炆说:“蕊珠宫中也有准备,皇上要回奉先殿去吗?”
朱允炆说:“朕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传膳吧。”
左安急忙跪禀道:“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重新做了送过来!”
朱允炆道:“不用如此麻烦,既已备好,朕随意用一点就是。”
我留心注视着左安的表情,马皇后如果想害我们,左安身为总管太监决不可能置身事外,但是他们一定不会谋害朱允炆。
我们来到偏殿中,左安神情不安,隐约带着淡淡惊慌,我心中更加肯定蕊珠宫的膳食中有蹊跷,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视线所落之处是一大盅桂圆红枣粥。
我示意侍女舀出一小勺,盛放到玉碗中,亲手呈递给朱允炆,说道:“这是我这几天最喜欢吃的点心,味道香甜醇美,请皇上试用。”
朱允炆凝视着我,微微一笑,刚要伸手去接,左安不顾礼仪冲到他身边接过玉碗,陪笑说道:“奴才思虑不周,这粥呈上得早,恐怕已有些凉了。请皇上用些别的甜点,蕊妃娘娘这里的雪梨膏、玫瑰榛仁露,样样都是上品。”
朱允炆回头看他,略带不悦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这样大意?朕今晚若不在这里,你就让娘娘用这样的膳食吗?”
左安一边命人将那大盅桂圆红枣粥撤下,一边叩首道:“奴才甘心领罪,以后决不敢再犯了,请皇上娘娘责罚!”
那捧粥的小内侍正要匆匆忙忙出殿门,银萍站在门口不远处。我以眼神示意银萍,她接过小内侍手中的粥,伸手拦住他道:“公公且慢。”
我站起身道:“御医尚未去远,请皇上召他们前来,这粥里恐怕有些特别的佐料。”
朱允炆察觉情况有异,已经明白了几分,双眉一挑,说道:“传御医来。”
左安立刻瘫软在地上。
御医详细检查后,跪禀道:“启禀皇上,粥中确有一种慢性毒药,此毒名为‘蚀心散’,连续服用十日即可扰乱人之心脉,其症状与普通心悸之症相似;若是连续服用一月即可导致行动失常,天长日久足以致命。”
朱允炆凝视着变黑的银针,缓缓问道:“有没有让人终年咳嗽不止的药?”
御医不敢抬头,战战兢兢道:“有。”然后二人慌忙伏地,连连叩首不已,称罪道:“臣等从未想到过贵妃娘娘之病根由此而起,请皇上恕罪!”
朱允炆默默无言,眼中却流露出轻微的痛楚。
左安涕泪交流,大哭道:“奴才请皇上饶命!是皇后娘娘她……”
“皇后娘娘”四字出口,朱允炆随即制止他道:“你不必说了!朕知道了。”他抬脚出了蕊珠宫,对身后小内侍道:“将他们一起带到太后那里去,传皇后过来。”
6 假凤虚凰(3)
银萍替我取过一件粉红色的薄纱衣,又帮我梳理头发,试探问我道:“娘娘觉得皇上会怎么处置皇后?”
我料想朱允炆为人宽容仁厚,说:“她若不是真心爱着皇上,也不会出此下策。但是叶妃因此病了好几年,皇上斥责她几句是定然免不了的。”
我静静躺在床上,银萍替我放下床头的帐幔,悄悄退了出去。
寝殿中阵阵幽香袭来,我服下御医祛毒的药,头晕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被那香气一熏,更加昏昏沉沉。
过了些时候,我隐约听见帐幔之外有人细细低语的声音,似乎是朱允炆和银萍,还有蕊珠宫的一名小内侍。三人窃窃低语,我听得并不清晰。
朱允炆轻声道:“是娘娘自己要你们去请我过来?还是母后的诏命?”
银萍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昨日太后娘娘传奴婢前去,得知皇上和娘娘一直都没有……奴婢按太后娘娘旨意安排妥当了,才请皇上来的。”
枕畔那诡异的香气让我浑身乏力,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我心中依稀还明白,吕妃让银萍“安排妥当”,然后请朱允炆前来,一定是要他今晚宠幸我。
那小内侍低声回道:“皇上至今未与娘娘圆房,奴才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总是想等娘娘自己先愿意才……虽是太后的旨意,奴才们也不想看着皇上和娘娘……”
朱允炆道:“你们真是会为朕着想,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朕都敢骗。”
他话中虽带着几分怨责的口吻,语气却很轻快。
那小内侍道:“皇上若要赏,就赏银萍姐姐……若是要罚,就罚奴才一人好了……”
朱允炆忍不住笑道:“朕不问你们欺君之罪已经是格外宽宥了,还想讨朕的赏!”
小内侍悄声笑道:“娘娘已在帐中等候多时了,良宵难得,皇上还是早些……奴才是赏是罚,皇上明早再下旨不迟。”
没过多久,我依稀听见朱允炆的脚步声,似乎正向内殿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