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亚,”艾丝尔说道,她的声音空洞而冷淡。“乔舒亚,直到前天为止,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
刹那间,她的表情变了。她的脸,不再是一张正在开始衰老的中年妇女平静而顺从的面容。她的脸容光焕发,仿佛笼罩着一圈快乐的光环。她已经看不出年龄,永远都是那么年轻,安详与幸福充满了她全身,并且熠熠生辉地流溢出来,就像一盏明灯那样沐浴着周围的一切。
“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快乐是什么。”她说道,“你以为我会放弃这一切吗?”她悲哀地向乔希摇了摇头:“不要执迷不悟,乔舒亚。”
她转过身去,在大家还没来得及移动身子之前就蓦然隐去。乔希猛地冲到门口,然而走廊里却空空如也。当他转回身来的时候,马什中尉正不安地前后挪动着身子。
“我——呃——我想我在这里没有多大用处。”马什中尉鼓起勇气说道。
乔希狂怒地向莱特走去。“我要提出控告!”他吼道,“快乐学公司并没有使我得到快乐。”
“对此我很抱歉,亨特先生。”莱特真诚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按照合同条款,我必须这么做。”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条递给乔希。
乔希看着纸条,不过他早已知道那是什么,失败感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心头。那是一张开给乔舒亚·P·亨特的100美元的支票。
他目瞪口呆地拿着那张纸条站在那儿,一动都不能动。别人全都走了——他与其说是看到,还不如说是感觉到他们都走了:马什中尉含糊地说了声抱歉,斯图尔特耸耸肩把那些法律文件递还过去,库珀医生则说他还有个会议要去参加。
“你们永远也不能控制全国。”乔希说道,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在那之前,政府会来管制你们,我们有关于垄断和贸易管制的法律……”
“然而我们是非营利性组织。”茱特温文尔雅地说道,“那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为我们提供保护。而且,很大一部分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已经成了我们的顾客。”
乔希发出一声呻吟:“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应用快乐学院是不存在的。”
莱特专注地向前倾了一下身子:“你怎么知道?”
“我查了大学与学院名录。”
莱特同情地笑了。“学院6年前才成立,如果你的名录比那还早,它自然不会把学院列进去。”
乔希僵住了,他意识到此话不假。从大学时代起,他就拥有那本词典了。
“你曾经拒绝过性格分析,”莱特说道,“现在我就给你作个性格分析。你是个实利主义者,你只相信自己能亲手把握的东西,你完全无法接受真正抽象的概念:爱、友谊、快乐……在某些人身上有个恶魔,它既不让他们认识快乐,又不让他们追求快乐。如果天堂不是你亲手建造的话,你连天堂都会拒绝。”
乔希的头垂了下来。“可是,一个酿酒的人还要买什么呢?”他困惑不解地问道。
莱特毫无希望地摇着头:“快乐学的技艺不是魔术,而是一种重新定位,是一种修行——不是去控制外在的事物,而是去控制我们对外在事物的反应。快乐源自于内心。你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去认识快乐。哦,这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很艰难,比任何人做过的任何事情都要艰难,但这是值得的。”
“我们要买什么?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们买的是快乐,不是给我们自己,而是为每个人购买快乐。当然,只要我们得到了快乐,金钱对我们毫无用处。但是,如果我们自己得到了快乐,我们就同样希望别人也得到快乐。这你是知道的,这是人类的天性所决定,正如我们自己痛苦的时候,就希望别人也痛苦一样。怎样才能使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快乐呢?快乐学公司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快乐学公司对它招收的人员有着不同寻常的要求。他们必须是利他主义者,他们的快乐必须在于使他人快乐。”
第九章
透过另一个人的眼睛看到幸福,这是多么痛苦为一桩事情!
——威廉·莎士比亚
乔希坐在红色真皮椅子里,这椅子只有一半属于他了。他凝视着玻璃杯里琥珀色液体的深处。至少,在这里有一种幸福——忘却。
惟一的麻烦是忘却不愿光临。威士忌已经不再对他起作用了。难道快乐学公司把这个也剥夺了吗?
还是没有冰块,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冰块了。房子里静悄悄地,也许永远会这么死寂下去。这倒挺适合于思考,但是思考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他怎么竟对所有那些蛛丝马迹统统视而不见——这些线索无可逃避地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快乐学的确是有效的。他的感冒治好了!他的溃疡也治好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不会是江湖庸医。
然而这些证据却都从他那油上得太多的脑子里溜走了。
他真的如莱特所说的那样,是个实利主义者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自身感官的证明他还是能接受的。
快乐学是有效的,他可以接受这一点。它对身体是有效的:它可以治好不治之症。它对心理也是有效的:它把艾丝尔变成了一个容光焕发的快乐女人。
他还可以承认,快乐学必将征服全国,继而征服世界,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人类永恒的企盼所形成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全美国的人都会得到快乐,全世界的人都会得到快乐,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快乐。
每一个人,但乔舒亚·P·亨特自己除外。
他啜了一口波旁威士忌。酒顺着他的喉咙滑进胃里,一阵刺痛使他的胃痉挛起来。接着,胃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疼痛。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溃疡又复发了。
当快乐可以出售的时候,只有傻瓜才不去购买。
他或许是个实利主义者,但他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