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见了他,眉梢就是一跳:“……我一直想问,意圣这么穿,真的不冷吗?”
站在树下的翩翩郎君正是这场游湖的发起人,他出身山阴许氏,是许氏这一代的长房长孙,既定的许氏接班人,谢家掌天下文事,王家掌朝鸣台政事,而许家就是天下的钱袋子,这一家的人仿佛对钱都有着天生敏锐的神经,个个都是金算盘,把大夏掌管财政的紫金台看得水泼不入。
这位数十年后的紫金令目前还是一介白身,喜好拿着家里给的小钱自己开点铺子练手玩乐,尽管是玩乐,但赚钱似乎就是许家人的天赋,就谢琢目前所知,许意圣不显山不露水,但手底下的资产已经到了自给自足的程度。
作为友人,谢琢不会失礼地去打探许意圣究竟做了什么生意,但从友人的日常起居和出手就能看出,不少好东西大概不是许家自有的。
昨晚那坛子十香瓜茄就是许意圣给他的。
谢琢不会去问许意圣在干什么,许意圣能记得来看他的时候给他带一坛十香瓜茄,这就足够了。
谢琢的问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于是站在柳树下的许意圣自然也听见了,这位做派浪荡的年轻公子难得端正了脸色:“我又不是铜皮铁骨,当然冷啊。”
这回答令谢琢和王瑗之同时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许意圣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这样最好看,我走在街上的时候,小娘子们都要看我呢。”
谢琢:“……”
王瑗之:“……”
谢琢艰难地问:“所以……所以你不喜欢乘车,不会也是因为……”
“聪明!”许意圣给了谢琢一个赞许的眼神,“乘了车不就不方便她们看我了吗!”
许意圣骄傲地抖了抖自己飘逸的衣袖:“我这等天然材质,不供天下男女观赏遐想,岂不是暴殄天物?”
谢琢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对这个人的本性已经有所了解,但每一次直面这样的冲击,还是让他感觉有些……筋疲力竭。
三人先后登上了乌篷船,艄公将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船便如离弦之箭,滑过水面数丈,远远缀在另一只小船之后,向湖中心飘然而去。
船中早就备好了案几和酒盏、点心,另有温在茶炉上的茶水,许意圣一坐下就用布巾垫着手提起了茶壶,熟练地清洗茶器,敲打茶饼,置茶分杯,动作行云流水,每个姿态都洒脱优雅,说不出的好看。
但是看着他的动作,谢琢和王瑗之同时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眼里都有着心照不宣的味道。
这好看得有些刻意的动作,像一只孔雀在努力开屏,不知道许意圣私下里练了多少回,这人……许家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奇葩的?
思索之间,两杯泛着清香的茶就被各自推到了谢琢和王瑗之面前。
许意圣挽着袖子,抬手示意二人品茶。
见了这个动作,谢琢猛然痛苦地闭了一下眼,而王瑗之则近乎麻木地放空了视线。
忍受自己的朋友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无节制地散发魅力……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形容。
好在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谢琢这样安慰自己,端起杯子,轻轻嗅闻一下杯中暖热的茶香,提起了他关切的事:“十六郎要随尤世叔去樊城赴任,你们的程仪都备好了吗?”
王瑗之想了想:“去年我从莱州得了一方极好的红丝砚。”
谢琢抚掌而笑:“巧了,我打算送十六郎一组裴大家亲制的笔,这可是我明年全部的份额。”
裴大家是当世最好的制笔大家,世家公子大多以用裴笔为傲,但裴大家年事渐高,裴家近些年出的裴笔都是他的子侄所作,最为正宗的裴笔只供应那么几户人家,而谢家又尤其不同——裴大家敬慕谢家世代文宰,上好的裴笔都先供谢家,谢令和他的儿子更是得了裴大家年年亲手制的笔。
谢琢自小跟在谢令身边,于是也得到了裴大家量身定做裴笔的待遇。
整个大夏,能得裴大家量身定做裴笔的人两个巴掌都数不满。
听了这话,连许意圣都咋舌,他们倒不是买不到裴笔,但谢琢这话说出来还是着实豪气。
“唔……”许意圣靠着凭几,手里摸着打磨光滑的楠木,垂落在鬓边的黑发被吹来的湖风轻轻拂起,他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我打算送小十六几块湖石,每一块都是玲珑剔透、状貌生动,寻摸了好久才弄到的,本来打算摆在我的园子里的,索性给小十六装饰新家吧。”
“湖石?哪里的湖石?”谢琢提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