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生革命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奶奶反而笑了:“广播里天天喊你们好好学习你们不干,无产阶级,无产阶级,这些都是无产阶级的证明,你革哪个的命。”
奶奶的话,让旁边的人一阵嬉笑。
听见奶奶没有骂人,那女生又来了底气,她可能认为站在了高点。
“你这院子里都是,种花养草就是享乐主义,都要打败,还敢恬不知耻自称无产阶级。”
“我没了男人。”奶奶说道,“就这几个娃。买不起东西,这些别人不要的我捡回来,没有花一分钱,是不是无产阶级?”
气势唬住女生,奶奶反而有理有据地说着。那小姑娘一时语塞。
“我自己去捡回来的,靠得是自己的劳动,我是不是劳动人民?”奶奶继续说道。
那领头的小丫头凭得就是一腔“崇高的理想”,讲理讲得过谁,再加上方一上来“崇高的理想”的热情就被粗俗给浇灭,这时更是说不上话。
“我把这些埋在土里,种在种子下,就是要这些再也无法翻身。”奶奶突然也高喊起口号,“难道你们这些小将要为它们翻身?”
小姑娘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半天哼出三个字:“你污蔑。”
果然,打败魔法的永远都是魔法。
旁边的人见那小姑娘吃瘪,有人乐得看热闹,有人笑出了声。
“那你们要干什么?”奶奶又恢复了刚才的凶神恶煞样子,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拄,扬起一些灰尘。
周围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奶奶扫视了一圈:“我告诉你们,今有一个算一个,老娘就在这,哪个敢哪个就来。不要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老娘最不怕就是要跟哪个拼命。”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那些“小将”最终无功而返。
因为这件事,奶奶在厂矿被列入了“十大恶人”榜中,从此再无人敢欺负上门。
奶奶曾经给我讲过这个故事,绘声绘色,说完还会满足得笑笑,就是那种咧着嘴,轻轻地笑,发出微微的声音。
故事结束之后,我总是问奶奶那个花园哪去啦?奶奶为什么喜欢那些花草和破旧的东西。
奶奶会告诉我,很多东西都是有自己的灵性的,你待它好,它也会好好待你,只是那时候的人,太过于热情,盲目地想要与过去割裂,没想到最后受伤的不止那些东西。
话从奶奶口中说出,对于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但奶奶说,爷爷以前曾经告诉她万物都有灵性,她可能就是在那刻爱上爱说故事的爷爷。
奶奶的故事结束了,但从大姑那听来的故事却还没有结束。
那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了,奶奶也因为传出去的名声,在厂矿有了一定知名度,所以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还是相安无事。
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中是渺小的,人和事不断地被卷裹进时代,而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姑告诉我,我父亲也加入到了那些曾经试图来家里的人之中,从原来的敌人成为了“战友”。
很快,父亲就因为他出色的指挥和强悍的战斗能力成为了那支队伍中不可或缺的成员,甚至几天几夜开始不回家,只是为了坚守着所谓的阵地。
可他不知道的是,留下的是家对他的担心。
有一次我父亲他们学校两股力量发生了纠纷,据说死了人。奶奶带着大姑专门跑去父亲学校,她可能再也承担不起第四次的生死离别。
不知道该不该说,万幸的是,死得并不是父亲。
那一次,奶奶和大姑也没能见到父亲。
父亲托人传来话说,奶奶是过去的拥护者,是恶人。
听到这些话,奶奶气得破口大骂,拉着大姑就回了家。
大姑说,奶奶一个人在那天喝酒喝了很久,呆呆地发神,然后又是骂死去的爷爷。
雨在那天晚上又开始下了起来。
一天,许久没有回来的父亲突然回到了家里。
大姑说她原本以为那天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我父亲回去的时候,奶奶他们正在吃晚饭。
“应该是快要吃完了。”大姑给我讲这个故事时,对这个时间记得非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