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为何要找他?
「别拖拖拉拉的,快上来!」不耐的斥喝打断梅惟的思考。
梅帛宁双手环胸,昂立于道场中央,俊逸有神的墨黑眼眸由上向下俯视对方,睥睨而冷傲。这是他自小到大不变的自信神情。
双方行礼如仪后,甚至还来不及摆开架式,他立即主动向前,迎面便是一记强劲的右回旋踢,直攻上盘。
梅惟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甫出手就如此不留情。来不及后退闪避了,他直觉欲抬起左臂招架,紧缚住肩头的布料却让这个单纯动作变得窒碍难行。急迫间他侧了侧身体,勉强接下这一击。
瞬间,他脑里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不错嘛。」梅帛宁轻哼,右脚刚着地,他利落一个回身,迅速又踢出了第二脚。
这连续回旋踢是他的拿手技之一,刁钻的角度和难以想象的速度,就算是好手也极难躲掉。他满意的看见这一踢,果然毫无保留的击中对方左肩,发出沉重闷响。
梅惟踉跄两步,还来不及稳住身体,转瞬间又是一记正拳夹带凌厉风声挥来。他放弃防守的闭上眼睛,一股猛烈力道随即轰上他右脸,整个人直直摔了出去。
「真无趣。就算三年没练,你也退步太多了吧?我真替你身上那条黑带感到可耻。」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逐渐合拢的眼帘,映出梅帛宁脸上明显的不屑。梅惟只模模糊糊想着,这样一来,他的气应该就会消了吧……
因冷意而醒过来时,已是半夜。
似乎做了个久违的梦。梦里的女人艳若桃李,就站在他床边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他。有一瞬间,他害怕睁眼,怕梦境是真实。
腹上空荡荡的,冰凉的空气伴着月光自窗帘一角沁入,一丝丝拂过裸露在衣外的肌肤。梅惟拉过被褥盖上身体,呆看熟悉的天花板,有些讶异自己竟没被留置在道场地板上。
一点也不想动,但右颊仍热辣辣疼痛着,提醒他若不擦些药膏,明天必定肿得厉害。明天还得上学……他下了床,还是拿出药抹上。这瓶特殊的中药是父亲给的,对瘀伤十分有效,但他从高中后就没再用过了。
到一楼厨房拿了冰袋,正想回房,突然玄关长廊那头传来一阵铿然微响。梅惟楞在原地,目光投向墙上欧式壁钟:午夜两点。
门被极轻缓的动作开启,有人进来了。
喀,喀,喀,沉稳有力的皮鞋击地声,规律的如同机器,但只是死物的机器,绝不可能有这般优雅气息。来人的性格,在步伐声中似乎可以窥见一二。
梅惟近乎着迷的聆听着,直到那清脆的声响越过大厅地毯,化为无形。他猛然清醒过来,知道脚步声的主人就要走近此处,他突然一阵心慌,想也不想就转身上了楼梯,悄悄回到房里。
在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梅惟拥紧棉被,右颊贴在冰袋上,听着那极细微的绒布摩擦声不疾不徐靠近,在他房门前停驻一会,又转往长廊另一端而去,逐渐消失不见。
「还是回来了……」叹息般的低语。
脸颊好冰,手脚也是微凉的,心底却有一股久违的暖意慢慢升了上来。梅惟闭上眼,一反平日惯性的辗转难眠,这回他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隔天早上的餐桌上,并没有出现父亲的身影。梅惟带着些许失落的心情,坐着李司机开的车赴校上学。
李司机又宿醉了,一路上抚额喃喃咒骂不止,车子也开得险象环生。梅惟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街景,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多说也是无用。
照例请李司机将车停在距校门口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梅惟下车自行走路到学校。他念的是学生数极为众多的公立综合高中,早上通学的尖峰时段,校门口满满的都是人,他不想因那台突兀轿车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看表,离第一堂课仍有些许时间,梅惟直接走向美术教室,想继续昨天未完成的画。
因为某些原因,从幼儿园起,他和两个同年的双胞胎弟妹就读的学校,就不曾一样。国中毕业时,父亲原有意将他转到帛宁念的那间私立贵族男校,他却主动表示想来念这里。
这间高中升学率虽普通,社团活动却非常发达,也用心设置了许多特别班,包括师资十分坚强的美术班;其他关于美术性质的社团,林林总总竟也有十来个之多,大概是学生太多的关系吧。
对梅惟自己而言,最大的兴趣,毫无疑问就是画图。各式各样的,静物、人物、风景,素描、水彩、油画,甚至卡通式的插图。他的零用钱,大半都花费在绘图用具上,光是涂得满满的素描草稿本,就累积了数十本之多。
其中插图虽不算正统美术,却是他偏爱的类别之一。他画了很多那种类似童话书的图文集,图画很可爱,文字很浅白,故事却很悲伤。
他不论随时随地,只要有笔纸和灵感,当场就能涂涂画画起来。
有一回社团展览,因为属开放性质,许多艺文界的人士也入校来参观。他展出的一系列「春江花月夜」插图,算是他少数比较具正向面的作品,被一位出版社的陈先生瞧见了,当场赞赏有加。
陈先生还主动要求看了他的其他私下作品,也是不吝赞美,并说愿意出版他的故事绘本,但因为打算走童书取向,所以有些太过灰涩的情节得改掉。
他拒绝了。因为他并不想改变他的故事,也无意将它们公诸于世贩卖。
其实他不太会拒绝人,当时陈先生明显失望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歉疚。陈先生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只要他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联络。
他慎重的放入皮夹里了,毕竟,陈先生是除了身边的老师、同侪外,他的第一个知音。他没有告诉他,那天的展览会,其实是他高中生涯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在绘画方面得到认同,比任何赞美都要令他高兴。
梅惟走进美术教室,迎面那股淡淡的刺鼻颜料味,让他胸口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