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同一件事情,有的人做起来觉得快乐,有的人却只是完成任务,有的人甚至连完成任务都有难度,之间的差别很大,天性使然。你不是个热衷于冒险的人,也不是个圆滑的人,要适应那边的环境很难。丢了你喜欢的工作,去当一个挣钱的机器,你会后悔的。更何况你现在虽说工资才五百,奖金杂七杂八算起来也有一千多,这边消费低,跟那边拿两三千区别也不大。而你留在这里,工厂里器重,有机会参加一些核心设计任务,将来就算说不上辉煌腾达,也有前途,不是用钱能够折算的。”
“说不定我也会喜欢那边的工作呢?”
“那边工厂大多需要的只是流水线的技术人员,说白了跟木偶似的,一天做一件事,一个月还是做这件事,一年两年多少年都是重复一件事,怎么可能喜欢?”
婆婆听说鬼子要丢了十载寒窗才换来的工作,更是惊慌失措,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可不管文欣和她怎么地劝,鬼子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似地要南下。
“他们几个混混都可以人模狗样,我就不信我比他们差。你们放心吧,我先不辞职,关系都还留着,跟办公室几个人说好了,先去那边看看,实在不行还可以回来。”
“可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我过去找好工作了你也过去。”
“孩子还没断奶,我怎么走?我走了孩子谁带?至少也得等他差不多能上幼儿园了再说吧,就算是托儿所,至少也得一岁半人家才收。”
鬼子说把孩子隔了奶就放到乡下,文欣立刻坚决反对,理由是就算是要出去挣钱,也不能拿孩子的健康和教育当赌注。
“农村怎么了?农村就养不活孩子了。我们那里好多出去打工的刚满月就把孩子扔家里头了,不也挺好?”婆婆不满地说。
文欣只得耐心跟她解释。
话题议了再议,又拖了一个多月,鬼子那颗渴望着发财的心终于无法阻挡。
环视着这个不大,不豪华但能遮风避雨的小家,文欣的心里有多少不舍,婆婆更是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抹眼泪。只有鬼子还算乐观,拍拍她们的肩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我们会有更大的房子,更好的家。”
不多的一点家当,替他置办了一个手机,又留了两千块钱路费,鬼子走上了漫漫淘金之路。文欣则带着孩子跟婆婆回老家断奶。
带足了换季的衣服和奶粉,买了各种应急的药物,白纸黑字写上名称、用法用量贴好,又在鬼子家住了一个星期,给家里安了电话,每天手把手地教婆婆怎么用温度计,怎么认奶瓶上的刻度,怎么给孩子按摩,怎么给衣物消毒。临到走的那天,心里还是好像被挖空了一块。
长途车上一路哭了回去,到家了又不停跟母亲念叨宝宝这样那样。打了几个电话,婆婆都说宝宝在睡觉,好像一点都不牵挂她的样子,文欣不由得有些失望。本来以为伤心会要延续很久,至少寝食难安,谁料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大梦不觉,原来真地已经累了很久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十八章 抚养不仅是养活
生活裂成了三块,一块是远在深圳的鬼子,一块是老家幼小的儿子,剩下小小的一块才是自己。
单位的工作没给她时间多愁善感,一回去就被揪到了所长办公室交代任务。工厂跟法国合作了一批项目,她所在的技术一组负责相应的设计开发,每天光是双方交流的信件资料就是一大堆。领导交代,放羊的时候已经给足了她时间,现在工作起来也得拼了命地顶上,忙得她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鬼子去了深圳一个星期就找到了一家电子厂落脚,转正后2千一个月,包吃包住,两人一间的公寓式宿舍,带卫生间还有24小时热水,听上去他很满意。打工的日子无聊,一有空就腻在电话里跟她唠叨个没完。“老婆,想你跟儿子了。”“老婆,你什么时候来啊?”“老婆,这里好冷清,好想吃家里的饭菜。”说得多了,一贯不怎么儿女情长的文欣都觉得难受。
最最挂心的,当然还是放在农村老家的儿子。每次打电话回去,婆婆会逗孩子笑几声或者干脆捏他哭几声给她听,有时候也会给话筒给宝宝,宝宝拿起话筒又啃又咬,听见他口水哒哒的声音,文欣就忍不住站在电话亭里又哭又笑。偶尔几次婆婆说,这孩子怕是记得你的声音呢,拿起听筒都不肯放,她的心里更是如刀绞一般地痛。
揪心的几个月过去,文欣总算是请了几天假,飞也似地往婆家赶。到家的时候,婆婆正在灶边忙活,儿子坐在围椅里,手里抓着一根骨头跟桌子底下的大黑猫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文欣出现在他面前,他极认真地看着她,好像生怕把她看丢了,然后一声不吭地扑在她怀里,油腻腻的手搂着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沉默,再沉默。
文欣知道农村条件不好,对重逢的情景并没有太高的期望,可直到她再见到儿子,还是不禁被吓了一跳——这还是那团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吗?儿子黑了,也瘦了,流着两道粘稠的鼻涕,脸上满是冻伤的红印,一头漂亮的自然卷发不知在哪位大师的手笔下变成了一团被啃过的乱草。鲜艳的条纹蜜蜂装变成了泥土色,袖口和领口油腻得发亮,胸前隔着一块发黑的抹布。小皮鞋不见了,挂着不知道哪来的花布鞋,她准备了几打棉袜看来也没派上用场,皱巴的尼龙袜子跟缩起的裤腿间露出一截冻红了的腿……
“孩子隔了奶是要瘦一些……小孩衣服容易脏,每天都有换洗,还是没法看……”婆婆跟着她的目光讪讪地解释。
临走前她交代过,孩子的衣服一定要用井水洗,不能去外面的沟渠或者水塘,不仅仅是因为怕洗脏了衣服,更怕给孩子传上血吸虫病。就算是学着吃饭,牛奶一定不能断,此刻奶瓶却倒在橱柜最里边,看上去年深日久没有用过的样子,开了封的半包奶粉都已经结成了硬块,敲都敲不动。
儿子贴着她,一直不出声,文欣抱着她的手有点发抖。她自认给儿子准备的足够多,也交代得足够清楚,可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婆婆显然还是自作主张了。她一点点清点着儿子用的东西,发现大部分都没动过,婆婆终究还是舍不得。只有小药箱里空了两瓶感冒糖浆和退烧药水,她心里一紧,忙问:“宝宝生病了吗?”
“没生病,有两回小感冒,喂了他一点药水。他尝到味道了,不知道是好喝还是怎么,天天吵着要喝,这不把那几瓶子都喝光了。”
文欣素来涵养好,对老人尤其孝敬,此时却忍不住地尖叫出声:“那个怎么能喝着玩?那是药!尤其是那退烧药水,每次喝都要用心量好,不能多喝,怎么能当零食吃了?!”
她扳过儿子的脸仔细检查,似乎要确定孩子没有变傻。果然,儿子一看见那几个空瓶子就兴奋起来,“噢噢”地吵闹着非要不可。张嘴间,文欣又看见他的牙!儿子五个月就开始长牙,到八个月已经有两排整齐雪白的小糯米牙,而现在那牙变得乌黑,还被蚀得只剩几个尖尖的牙根。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刚隔奶那会他每晚吵得要命,后来他爷爷买了些咖啡糖回来给他含着睡觉,后来……就这样了……”
没给糖卡死已经算是命大了!文欣彻底无语了,抱着孩子就开始哭,先是小声地抽泣,再到大声地哭,最后悲愤难平,几乎变成了嚎啕大哭。宝宝不明所以地摸着她的脸,蹭得她脸上一片黑,一片黄。
冷静下来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带宝宝走。”没有看婆婆的表情,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样路上能用的东西,就抱着孩子出了门。儿子在路上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辆很激动,伸着手指着“啊啊”地喊,文欣看了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婆婆说孩子说话晚是有福气,她也想孩子可能是遗传了她说话晚的毛病,可现在她实在怀疑他是吃了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药才变得这样反应迟钝。
生活是层出不穷的恶作剧吧?文欣不明白自己从哪一刻起就开始活得这般狼狈。
不用说,回家的时候母子这幅模样又把母亲给吓了一跳。几盆水才把孩?